这一年的陌京格外奇怪,冬天刚刚下过雪,转眼又是大雨瓢泼而下,噼里啪啦砸在头上身上,一阵阵闷疼。沈渊撑着一把伞,独身行走在雨中,忽然风吹过来,雨珠倾斜,打湿了衣摆。她忙着低头敛裙,余光瞥见只雪白的小兽,飞快从自己跟前跑过去。
好像是猫,或者狸子之类的,尾巴很大,湿漉漉地拖在地上,如果没被这场雨淋湿,想必也是蓬松柔软,摸上去很舒服。
冷香花魁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来淋雨,更不知道身在何处。身畔的景色似乎熟悉,布局有那么几丝旧年街巷的味道,房舍屋瓦却显然是新的。她可以摸出大概的方向,可惜止步于如此,找不到想去的目标。
雨越下越大,她只穿了身单薄的绸纱裙衫,碧莹莹颜色倒是好看,然而耐不得寒。风雨逼人最无情,她茫然行走在路上,寒冷已经不是最大的敌人,街道寂静无声,只听见雨打水洼渐起的回响。沈渊承认,自己很害怕。
阴雨天的色调昏暗,勉强还能看清前路。鞋底已经有些湿透,很不舒服。沈渊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握着伞骨的手指已经麻木苍白,不远处出现一座矮矮的茶棚,挂着灰布旗幡,看不清写的什么。
那便去买杯热茶吃罢……也好问一问,回冷香的路如何走。
棚里有桌凳,有炭火茶炉,小二肩上搭着毛巾,扎着裤脚,殷勤问候客官来点什么。
“一壶水仙,配你们家的瓦酥,再来一碟梅苏丸。”
沈渊还没说话,莫名有人替她做了主,还大大咧咧落座正对。她正要恼,抬眼竟见来者是位故人。
医师顾锦川,早早放出话去长生观修行,谁知何时又跑了回来。
“顾先生?”冷香花魁眼角描着好看的银朱凤稍,挑眉时分外俏皮,“若非亲眼看见,我还不敢相信,竟能遇见你。”
出乎意料,顾锦川神情冷淡,分毫不为所动,只是客套朝她点点头,等着茶点端上来,自顾自倒满一杯。
“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墨觞姑娘,别等雨停了,现在就走吧。”
他的声音凉凉的,好像有着很强的穿透力,扎破空气直愣愣扑射而来,比淋雨还让沈渊难受。也没有太久未见吧……怎么就生疏成这样?
“看来顾先生是不想遇见我,可现在雨这样大,先生何必赶我。”冷香花魁见他无意对饮,便不去碰那把不算精致的圆肚紫砂壶,“若是心情不佳,我不坐在这里碍眼也好。先生既回来了,多陪陪双亲稚女也是好的。”
她说着就起身要走,想另拣张桌子坐下。说也奇怪,那卖茶的小二本在里屋不知忙活什么,看也不曾看过外头一眼,却像长了对顺风耳,忽地迎出来,堆起笑脸直冲着沈渊又要开口。
“客官……”
“她什么也不需要!”
顾锦川又一次打断了卖茶人,铁青着脸色抓起冷香花魁的手,眼见要将她推出茶棚。沈渊摸不清他抽的什么风,当然不肯出去淋雨,僵持在原地。
“你这是怎么了?顾锦川,我也没有招……”
“我又不会害你!”顾锦川神色愈发复杂,一下暴躁起来,未等他成功将女子拽进雨中,茶棚下已传出阵怪笑。
“咯咯咯……请神容易,送神难呀,若想从此出,留下买命钱!”
店小二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沈渊感觉得到耳边阴风大起,身体仿佛被堕进沼泽,动弹不得。万幸,顾锦川发了狠力,生生将彼此拉出陷阱。
“别回头!”
她不敢违抗,任由这姓顾的男子从自己腰间抽走什么。“刺啦”一声骤然在身后炸响,某种腥臭扑鼻的气味弥漫开。未过良久,才听医师说一句无事。
不该看的东西已经化作血水,却是乌黑的颜色,已经被雨水冲刷,只在地上留下很浅一滩痕迹。沈渊这才看清,顾锦川从自己这儿拿去的是一把腰刀,是州来山庄尹天虹所赠。
这个男子依旧神情冷漠,看向她的时候,眼底似有不忍,还有歉疚,是犹豫再三之后的欲言又止。明明经历过一场杀伐,医师也满身沾了血腥,整个人在那儿一站,隐隐约约已有了几分仙风道骨。
他身上还挂着那枚阴阳鱼儿佩,正荧荧散发光芒,看了会觉得安心。沈渊晓得厉害,那是吉祥物件,想来是神明护佑显了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