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再多,下面的人也只管问话,主子发落之前,谁也不能将春溪怎样,还有那姓祝的歌女,或侧门上手脚不干净的小厮。各人都交代了什么,何嫂子原木原样学给绯月,花魁娘子还想清清静静过个年,难得肯耐下性子,听自己的贴身大丫鬟讲完。
沐浴所用桃枝煎水性平温和,甚至可用来浣面,今日正是如此,沈渊嘱咐过绯月,提前留出半壶,等洗尽了通身疲倦,桃枝水也差不多放凉,扑在脸上有草木清香。
“我也是奇怪,怎么连日来,一个个都喜欢生事。放着太平日子不过,非要去春檐巷作伴吗?”花魁娘子围着巾子,合了眼帘任丫鬟们伺候洗脸,差点被自己的脂粉味呛了鼻子:“观莺有本事,也有运气能逃出来,更莫说有个痴情的江少爷,肯为了她与阖家反目。楼里这群人,她们有什么?绯月,明儿索性由你过去,亲自告诉赵妈妈,赏那个叫远静的歌女二十大棍,不必手下留情,告诉她好好记着,春溪就是祸从口出,才落得为奴为婢,她要是姐妹情深走老路,只会被罚得更狠。”
沈渊说话细声慢气,言下之意却叫人不寒而栗,白日她还想着莲花慈悲,戴在头上为饰,没准儿自己的脾气也能温柔些,转眼却又要发狠。绯月与绯云不约而同对望一眼,只管顺着主子意思,照单应下就对。
“奴才不懂事,姑娘别和她们一般见识。”绯月捧着擦脸棉巾,示意绯云再兑进些热水,另将香膏花露准备上,“远静好收拾,倒是侧门上那几个,奴婢听着都觉得,实在有点不像话了。咱们楼中女子众多,哪个不是花朵一般,真要被不检点的占了便宜,怎么说都是丑话。”
茉莉花香药清润肌肤,胭脂水粉洗得干净透彻,还带着天然花蕊残留的馥郁芬芳,沈渊微微仰头,由绯云伺候着擦干净脸上水珠,坐回妆台前淡淡道:“既然不检点,就断了他们的念想,或发卖,或打死,都不需要劳心费神。”
绯月“哎哟”一声,险些打翻了手边铜盆,连忙干笑着掩盖过去:“姑娘说的哪里话,大过年的,什么打打杀杀,听着吓人,可不许了。绯云,快,叫碧桃她们把东西都抬走,你去灶上,看看何嫂子得不得空,给咱们姑娘煮个玉露凝雪汤。”
“才用了饭,谁要喝那个。你以为我心中恼火,其实我好得很,不过随口一说,谁知倒吓着你了。”花魁娘子摆摆手,叫大丫鬟别胡乱琢磨:“玉露凝雪汤清凉,你让何嫂子做给我,若是惹得我发病,反而害了人家。”
小丫头们进来收拾,主仆三个心照不宣,闭口不再提春溪之事。绯云轻车熟路,依次拧开瓷瓶,倾倒花露油在掌心,搓匀微微发热,为主子按揉额角。是连翘与薄荷的味道,温吞从容中沁出丝丝凉意,抚平悄然泛起的烦躁。绯月拿着篦子,如常为花魁娘子梳头发,首乌膏虽好,却不是日日都可用的,沈渊也不太喜欢那略道苦涩的气味,只将剩下的桃枝水稍稍蘸上,足够滋润发梢。
闹腾过了,后院也早恢复安静,碧桃她们抬着铜壶、木盆来刷洗,厨房的小丫头自觉过来帮手。灶上还亮着灯光,是仆妇们终于得了空,能做点宵夜犒劳自己,只是还有别的人混迹其中,借火开开小灶,展露两手厨艺,譬如盛秋筱。
实则不属于厨房的还有许锦书,琴师觉得一切皆有自己而起,很应该做点什么以为弥补,便自告奋勇,帮着灶上刷盘洗碗。盛氏与她几乎前后脚,两个人撞见,彼此都忍不住笑了。
“妹妹好贤惠,我看你总往厨房里跑,将来谁能得你芳心,可真要做梦都能笑醒了。”许锦书拢着头发,高高挽起袖子:“这又是做给谁的?看着颜色很漂亮。”
流水席耗费不虚,厨房没剩下太多可用之物,零零碎碎堆在各处灶台,婆子们也大方,由盛秋筱自行取用。大锅中还盛着菜油,已经半冷,正好可用来烹香青蒜,还有一绺小葱,切碎了掺进去,加花椒炸成葱油,焦黄色泽昭示着又会是一道佳肴。
秋筱手法娴熟,“咚咚”切着菘菜帮,羞赧笑道:“锦书姐姐别打趣我,不过是下午逛久了,紧随着去前头,陪客人赏歌舞,光顾着热闹,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吃过一杯酒就发腻了。好在客人没有发难,还叫我退下休息。”
“难为你了,怪道我在台上就看见,你脸色似乎不太好。”许锦书道:“我一直在前面厅里练曲子,见你和小姐迟迟不归,还好奇莫非外面有庙会,你们才玩得入迷,不愿回来。”
“年三十,哪里来的庙会,还不如说是晚上的灯会提前了。”盛秋筱唇边凹下浅浅一对小梨涡:“快做得了,给你也分一份,尝尝看吧。”
冷水下锅,荞麦细面沸腾过两次就可捞出,在井水中迅速浸过一遭,暂且搁在旁边备用。方才切好的菘菜用陈醋溜过,同葱油一起浇上面条,随着“嗞啦”脆响,薄薄白雾升起,焦香引得几个煮宵夜的仆妇也忍不住探头看过来。盛秋筱在冷香阁中得脸,自然有人上赶着巴结,给她端来满盘提前留出的饺子,说是一点心意。秋筱客客气气收下,赛回一只小荷包,横竖不肯落下话柄,转而将饺子拨出几个,同样拌进面中。
“我知道,夫人在后院的流水席,让你们最先享用,你肯定不饿的,只是我一个人吃饭,到底没什么趣儿,锦书姐姐,就当是陪陪我吧。”盛氏从腰间抽出丝帕,擦擦额头细汗,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