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最初听到的那声响动和之后的窸窸窣窣之外,再无声息,整个假山,安静又压抑。
有风,从假山中穿行而过,带着呼呼的声音,那声音里,似乎又夹杂着微弱的呼吸声,夹杂在不远处姑娘们带着笑意的交谈声里,愈发地听不清晰。
言笙回头看了眼莲,瞧瞧地将她拽到身后,才一步步地往前走,她有些后悔这个时候生什么好奇心,就该只当作什么都不曾听到才好,毕竟是皇宫,若是牵扯进什么事情,或者撞破了什么事情,怕是自身难保。
当下豁然转身欲走,身后却突然传来声音,“言二小姐?”
熟悉的声音,带着上扬的尾音,意外又好奇,赫然就是时常跟在秦涩身边的那侍卫,西承。
西承抱着酒坛子,还有一个白色麻布包裹着的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诧异出声后,有一瞬间的呆愣,然后眼神便开始躲闪,拿着那麻布包裹的手下意识藏在了身后。
言笙挑了挑眉,“你家主子在里头?”
“是……”西承顺口回道,然后才猛地摇头,“不……没有……”
言笙了然,很理解地替西承翻译,“你家主子的确在里头,但我不合适见?”既然如此,她也没打算进去了,谁还没个秘密不是?她的目光落在那坛子酒上,酒香正好,不烈,却也沁人,真是好酒,果然秦涩惯会享受,这个时候偷偷躲在这里偷酒喝,怕是皇室酒窖里少有的好酒,只是一个人喝,定也是不太应景的,或许,此刻美人在怀也是说不定的。
她看着西承有些尴尬和躲闪的神色,越发地坚定了这个想法,当下便体贴地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放心,我这就走,不坏你主子的好事。你进去伺候着吧。”说完,还很是“你知我知”、“哥俩好”的眨了眨眼。
说着,转身就走,却又一次被叫住了,“笙笙。”
声音低沉、轻缓,带着点无奈和纵容,从假山后走出来的男子,全身上下一袭黑色长袍,连腰带都是黑色的,他朝她伸手,“过来。”
言笙下意识看了眼西承,果然,对方很是骇然地模样去看他的主子,像是要提醒什么,言笙耸耸肩,“似乎,我不太适合过去。”
她并未因此觉得不快,没有人有义务朝另一个人完全敞开他自己的世界,言笙自认自己都做不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何况,秘密知道地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今日的秦涩,同往日有些不同,那张漂亮邪恣的脸今日木木的,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沉寂,里面,想来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此想着,对着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言笙站在原地没有动。
“无妨,过来吧。”秦涩却坚持,伸着的手又抬了抬,顺便将西承手里的酒坛子和那麻布包裹接了过去,才吩咐西承,“你带着那丫鬟去角落里守着。”
西承又看了看言笙,知道主子心意已决,也不再迟疑,对着言笙行了礼,带着莲从小路离开了。
莲有些担心,频频回头去看言笙,言笙对着她挥挥手,给了个“放心”的眼神,也不知道那丫头看懂没,不过,到底是跟着去了。
其实,莲已经大体猜到了什么事情,她的担心,更多的是担心言笙如何面对的问题……
“笙笙。”见她迟迟未动,秦涩又唤了声,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甚至带着点疲惫与无奈。
有些……脆弱。
不曾见过这样的秦涩,像是一只大型的狗,蹲在路口等着主人牵他回家……言笙的双脚,先于大脑,走了过去,顺便握住了那只伸着的手。
像牵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回家。
虽然,被牵的,好像是自己。
但看着身前比自己高大许多的背影,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去摸摸他的脑袋的冲动,想要告诉他,没关系,我带你回家。
走进低矮的假山,穿过曲曲折折的一小截小径,突然豁然开朗,假山里头,竟是个小型山洞,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湖泊,别有洞天的样子。
脱口而出的赞许却生生卡在了喉咙口里,再也出不来了——湖边,燃着两根蜡烛,三炷香。
香火之前的小碟子里,摆着一应瓜果点心,分明就是祭祀的模样。
山洞里没有一丝的风,空气中有些潮霉味,沉沉地堵在鼻子口,有些呼吸不畅,心口重重压着。言笙连话都不敢说,双腿里像是灌了铅一般地沉重,被握着的那只手,瞬间冷汗涔涔沁出,黏腻而冰凉。
腊月十二,大吉,西秦皇帝陛下的生辰日。
文武百官、女眷子嗣,都如潮水般涌进这座被装点一新的、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他们准备了最拿得出手的贺礼,他们背诵了最得体的贺词,他们端着对着镜子无数次才满意的足够喜庆又不至于显得虚假的笑容。
而谁能想到,这样的日子里,陛下的十三子,在皇宫的一个假山洞里,摆着烛台、香火、祭品,祭祀着谁。
那麻布包裹里,想来定是祭祀的用的……纸钱。
而她,站在这里,看着眼前一幕,冰凉彻骨。
死罪。
她的整个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在颠来倒去、无限回放。
任何时候,在皇宫里祭祀,都是死罪,何况……还是陛下过寿的这一天,还是由陛下的亲子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点里,祭祀。
祭祀着谁,不用说言笙都能够猜到。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是那个人的忌日。
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