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间还没到,安歌刚刚布置好自己的新居,准备在这打持久战,没成想,还没坐下来喝口茶,凳子还没坐热,就见秦涩那厮领着人过来了。
半点儿掩护都没打,连提前通风报信都没。
那模样,看上去恨不得将人直接绑了送到那丫头跟前……
安歌的嘴抽了抽,又抽了抽,有些自暴自弃地对着俩手下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丢人是肯定的了,但怎么也不能在自己手下面前丢人。
他端着架子,等到两个手下离开了,才突然抬头,谄媚一笑,迎了上去,“小师妹啊,你怎么来了?”
说着,将人搀扶着坐到了桌边,将茶壶里的茶倒了,又亲自泡了茶,跟着进来的西承注意到,他沏茶的时候,连茶叶都是在罐头里挑挑拣拣数了数目来的……
狗腿地不行。
只是没想到,没有最狗腿,只有更狗腿,那位自始至终拽的不行、在别人地盘当家做主还挑三拣四的祖宗,舔着脸,端着茶,凑近了,“小祖宗,你喜欢的,尝尝。浓淡相宜。”
……
一瞬间地变脸功夫,出神入化。
西承已经觉得自己没眼看了,偏生那个正在被伺候着的半点不觉得不适应,端了茶杯也不喝,偏头细细摩挲着。
指尖冷白,因为茶杯的温度微微泛着红,精致又好看,近乎完美的一只手。
“嗯?”少女偏头,面容沉静,带着天生的疏离和贵气,和之前所见并不相同,有些不容忽视的气质。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茶杯,“这杯子……又在老不休那顺来的?”上好骨瓷,质地轻盈,杯壁极薄,却并不会烫手。
珍品。
怕是皇宫里也少见。
“嘿。哪能说顺来的这么难听。”安歌连连否认,“师父他老人家英明神武,觉得我性子燥,要多喝茶,修身养性。”
“那你还去顺煦渡的药?”
“都说了不是顺啦!”顺口否认,否认完才惊觉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什么,瞧吧!他都说这丫头焉坏的!说话不经意间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他沉默。多说多错。
言笙却偏着头笑,笑意清浅又戏谑,“能耐了啊,安歌……你竟然会装病了。装病也就罢了,还发热?从小到大,你吃过发热的药么?”
若不是煦渡念念叨叨突然来了灵感,顺着他自己地思路去查了一遍药房,怕是根本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拿走了什么药!
啧。
三瓶,各个都是耗费诸多名贵原材料做出来的,用了一颗都心疼好久的的毒。他倒好,直接拿走三瓶。
可以想见,楚宣此刻地状况。
她伸手,掌心向上,摊开,“剩下的呢?”
“没了。”笑话,那玩意儿能给她的呀?自然打死不认。
言笙挑眉,“都给楚宣吃了?”
“嗯。”点点头,一脸坦然,“怕江湖大夫医术拙劣,效果不明显,一股脑给他灌下去了。……喏,就他。”
安歌指了指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西承,一脸无辜地指控,“喏,就他。他给抓的人,我给灌的药。”意思就是,要罚一起罚,谁也逃不了。
瞬间,冷嗖嗖地目光落在西承脸上,漫不经心的少女颇有气势,“嗯?”
那一个单音节字,从鼻腔出来,格外地轻柔,却令人差点儿跪了!这祖宗!果然是他祖宗!关键时候还要拖个人下水!
西承欲哭无泪,“笙小姐,这不怪您师兄,实在是那家伙可恨地很……他、他……”
绞尽脑汁搜刮着什么罪无可赦地毛病,半晌,实在想不到,咬咬牙,“就、就他死不认错,嚷嚷着就说您是他未来王妃,他这么做完全没毛病!我们实在是气不过!”
义愤填膺的。
连秦涩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唯独言笙还是那般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信了没。
没人说话。
安歌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西承见他连凳子都没坐,似乎悬半空呢。
但是真像当祖宗一般供着呢。
言笙轻轻瞥他一眼,终于是端起了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安歌提着的那颗小心思,终于是落了地,一屁股坐了,松了一口气。
“安歌。”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她托腮瞥他,只道,“这许多年,你总在外头。九衾不大同我说过你,只道这是你该偿还消弭的业障。”
“自此后,我和煦渡总阻你生事,生怕加重了你的障。”
她声音清丽,带着点凉意,像深秋清晨露珠的凉,她也没有刻意避着西承和秦涩。
安歌微微一愣,有些舔着脸地模样瞬间消散,但是多了几分认真劲儿。
他的前半生,染了许多的血,手上过了许多条人命。九衾也说,总是要还的,若是不想用命还,那就换个方式还,只是麻烦些。
于是,他放下屠戮技,披上袈裟衣,仍旧不太像个和尚,但总算是心有顾忌,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
原是不在意的,用命还也不错,活着没什么意思。可遇到了九衾,遇到了他们。
他是大师兄,就像他自己说的,长兄如父,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决定了好好保护他们,用尽一生、竭尽全力去保护他这辈子仅剩的亲人。
煦渡。言笙。
而这个前提,是他自己得好好活着。所以再如何不耐,他总算是去做了这济世的和尚,认认真真的还了自己该还的。
可……
他低头,闷闷的,像一只做了错事的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