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昶手搭在陈萧的肩膀上,重重捏了捏,发红的双眼却看着赵胤,冷冷地说道:
“去吧!倘若你当真有罪,那便是你应受的苦果。倘若你无罪,为父断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
“父亲……”陈萧愤怒地咆哮,看着赵胤笼罩在面前的阴影,忽然觉得自己堂堂定国公府世子,在锦衣卫的铁权之下竟如同一只蝼蚁。
连父亲都保不住他。
“好。”陈萧颓然放下手,“我跟你去。”
这样轻易就妥协了?
时雍有些意外,目光扫着赵胤。
赵胤脸色平静如常,淡淡地看着陈萧,沉吟片刻,又道:“少将军尚有机会。你若肯直言不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本座也并非不讲情面之人。”
哼!
陈萧冷冷看着他,目光带恨。
在熬过了最初因为诏狱带来的恐惧后,陈萧整个人已然平静下来,他紧闭双唇,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袍,慢慢走到定国公的面前跪下,朝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父亲,请恕孩儿不孝,自此去后,怕是不能再承欢膝下,侍候父亲早晚了。”
陈宗昶别开脸不去看他的脸,只摆了摆手,重重一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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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萧又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站起身看向身侧一动不动的陈红玉,目光阴郁,但话一出口,却仿佛松了口气。
“妹妹,记得代兄长在父亲面前尽孝。家中之事,也都交给你了。”
这话说得丧气,如同临终遗言。
陈红玉喉头微紧,声音陡然沙哑。
“大哥,我等你回来。”
他二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生母死得早,小时候相依为命,感情甚好,只是陈萧在边地多年,受伤后又极为自闭,渐渐淡了些情分。可到底是一母同胞,眼看兄长出事,陈红玉心里自是不好受。
于是,陈萧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把时雍拉到一边。
“我兄长不会杀人。”
前世今生,时雍见过的,听过的案件多不胜数,对于当事者家眷而言,再坏的人也都是个好人。只可惜,他们的信任,在证据面前往往都会不堪一击。
时雍对陈萧有没有杀害袁凤不敢肯定,但不论如何,她也不忍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打击陈红玉,听罢,认真地点了点头。
“大人自会给他公道。”
陈红玉眼圈一红,“你相信我?”
“信。”
陈红玉突然抓紧她的双手,“我兄长那般待你,你还肯信任他,多谢你……”
这不是信任他,是信任你啊傻姑娘。
时雍目光深深看着陈红玉,说道:“可是有一点,你兄长若是不肯自救,入了诏狱还像今日这般对着大都督又吼又叫,还一应事情都不肯交代,那是谁也帮不了他的。陈小姐要是有机会,大可以去劝劝他。”
陈红玉道:“你有所不知。我兄长自打受伤,脾性就变了许多。他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愿意同我讲心里话了,有什么事情也都放在心上……方才他离开前看我的样子,让我觉得他分明是自暴自弃,对自己认命了一般。”
时雍微微一怔,“那依你之见,他何故不肯透露当日的事情,也不肯告诉大人,袁小姐之物为何会在他这里?”
“他很看重那个女子。”陈红玉抬抬眼皮,目光软绵绵地看着时雍,有些无奈,“能让我大哥宁下诏狱,也要守口如瓶的事情,想来是与那个女子有关。”
情种啊?
时雍看着陈红玉颦起的眉头,唏嘘一声。
“会没事的。”
————
定国公这个大寿想必会终生难忘了。
爱女遭楚王休弃,当众难堪,爱子又涉及魏夫人被杀一案,被赵胤当场带走,那天宾客众多,即便赵胤给定国公留了面子,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人,而是从后门将陈萧领走,可此事还是难逃悠悠众口。
寿宴不欢而散。
很快,京中就有人对此事推波助澜,说是赵胤在灭掉东厂白马扶舟之后,开始对手握重兵的定国公陈宗昶下手了。
这个传言不可谓不恶毒。
分明是说赵胤以权谋私,借由陈萧和袁凤的私情,一石二鸟,既能救出狱中的谢放,又能在办案之余,顺便把定国公拖下水。
还有传言说,陈宗昶当夜便进宫找光启帝告御状去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人人都认为,赵胤这次惹到了硬茬子,要么是他吃不了兜着走,要么他将会掀起一波更大的风浪——
此事传到赵胤耳朵里,他只当不知,可魏州却有些坐不住了。
他以带丧之身亲自前往无乩馆,向赵胤致歉。
“因贱内之事,引来这么多事端,让大都督为难,全是属下的不是。”
赵胤请他入座,面色平静地道:“无妨,由他们说去。本座刚好赴宴遇上此事,岂能坐视不管?”
魏州微微叹息:“定国公府势大,又是皇亲……我区区一个镇抚使,怕是惹不起的。”
赵胤道:“你大可放心。只要他是真凶,本座必定严惩不贷,为你夫人申冤。”
魏州抬头直视着他,艰难地道:“可是陛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赵胤沉声道:“陛下怪罪下来,自有本座承担。”
说罢他看着魏州凄厉的面孔,皱了皱眉,“回吧,节哀顺变。”
“多谢大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