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街口停下,时雍步行过去。今日天高气爽,薄薄的晨雾里透出几丝火红的日光。
又是一个大晴天。
茶肆一如既往的热闹,地理位置的优越,让它几乎是京师城的一个流言八卦集中地,很得时雍喜爱,这也是她当初叫燕穆盘下这个铺子的原因。
走进茶肆,时雍就从一阵鼎沸的人声中捕捉到了人们的议论。说是今儿大清早,一辆四马并辔的马车便在大批皇城禁军的护送下从良医堂离开,往皇城而去,据说里面是养病的光启帝。
光启帝的病情,民间市井里,其实大多知之不详。他们只知皇帝眼下养伤休养,不问国事,很有可能是想效仿先帝爷,培养小太子监国,以便自己早早卸下担子。
毕竟当今陛下赵炔十六岁亲政,那时候,先帝正当壮年,也是很早就培养儿子,慢慢将国朝权利移交。皇帝从登基到可以独立决策国事,其实是需要一个长期培养的。那时,这举措曾有许多人夸赞先帝爷睿智,因此,对赵炔会效仿其父这一点,民间深信不疑,即便有传言说光启帝昏迷不醒,也只是说说而已,并不会有人相信。
时雍踏着木梯上了二楼。
有一个包厢是云度和南倾专门留给她们的。
门口站着小二,时雍推门进去,发现乌婵和燕穆、云度、南倾几个人都在。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乌婵还带了两个大包裹,一副要离家出走的样子。
时雍吓一跳,“你干嘛?”
她以为乌婵要逃婚,不嫁定国公府了,岂料,乌婵将长剑往行囊上一放,人便坐到她的身边。
“跟你去玉堂庵祈福。”
什么?时雍诧异地看着她。
“你以为祈福是闹着玩呢?说走就走。”
乌婵眼帘微垂,“我哪有闹着玩?你要在婚前为大晏祈福,那我便为我的婚姻大事祈福好了。你带着我,就当我是你的贴身丫头,我还能保护你。”
时雍看她言之凿凿,行李都准备好了,分明已经是早已想好,目光扫过燕穆寡淡的面孔,皱了皱眉头。
“你走了,乌家班怎么办?”
乌婵道:“乌家班的事情,我已然托付给了慕苍生。他跟我多年,不会出岔子。更何况,还有燕穆看着,能有什么事?”
她说到这里,眼皮抬了抬,直视时雍的脸,突然弯唇一笑。
“你以为下个月嫁入定国公府,我还能做乌家班的班主么?”
定国公府怎会要一个戏班姑娘?又怎会让自家儿媳走街串户,抛头露脸去做这个营生?
乌婵看到时雍表情一变,自己倒是笑了开来,“这也没有什么不好。从小在戏班长大,我已经累了,疲了,换个新鲜的地方才开心呢。”
在燕穆的面前,乌婵始终是表现得轻松愉快,仿似对下个月的婚礼多有期待似的。燕穆不搭话,目光平淡,南倾和云度似乎明白乌婵为何会如此,眼里多有怜惜,视线也几次三番在她和燕穆之间流转。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时雍心里暗叹,嘴上说得也是无奈。
“你既然心意已决,我就不劝你了。只是,这次玉堂庵之行,未必平顺。”她视线严肃不少,默默掠过燕穆几个人的脸,缓缓道:
“这也是我今日来找你们的原因之一。等我去了玉堂庵,恐怕还要借助各位,寻个护佑,防范于未然。”
乌婵微怔,“大都督不肯护着你吗?”
时雍勾起唇角,“他护着是他护着,我自己护着自己,是为自己打算。百密尚有一疏,大都督也是人,不是神,我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打赌。”
乌婵点头,认同地道:“那自是要谨慎些才好。”
燕穆看她一眼,忽然开口,“其二呢?”
方才时雍说“原因之一”,那必然就是有其二的。
时雍侧脸看向燕穆,眸底露出一抹狡黠的光芒,“让我去吃斋念佛可以,但是这个觉远老和尚,总是给我找不自在,我也不能让他太自在。哼,我今儿个倒要看看,他算什么什么天命国运的,能不能算到,他自己今天就要倒霉了?”
甲一是赵胤的爹,时雍下不了手,但给老和尚一点颜色,她还是敢做的。
可是,此言一出,不论是乌婵还是燕穆几个,都有须臾的怔忡,看她的目光也添了几分复杂,是在看她,又仿佛在透过她的影子,看别人。
时雍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燕穆等人面前有多么反常。
自从时雍死去,她变成了如今的宋阿拾,整个人的性子其实都有许久改变,与当初那个疾恶如仇、睚眦必报的时雍还是极为不同的。
说好听点,如今的她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难听一点就是得过且过,少了许多攻击性,更别提主动招惹了。
乌婵听到她这个想法,内心居然有点激动,一把抓住了时雍的双手。
“阿时,太好了……就这么干。”
她其实想说,太好了,你又回来了,真正的回来了。可是,当着燕穆等人的面,她只能把话咽下去,但是目光却骗不了人,那殷切与激烈,全部落入了燕穆等人的眼里。
燕穆眉头微蹙,一头白发束起来被圆檐的大帽遮住,一张脸显得清俊不少。
“主子,你准备怎么做?”
这称呼来得十分突然。
时雍当年自称“雍人园主”,许多人叫她园主,而燕穆一直十分恭敬地唤她“主子”,在她成为宋阿拾第一次去乌家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