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二十七年,秋。
这一年的秋日里秋风瑟瑟,落叶纷飞,颇有些凄凉的意味。
朝中更有大事发生,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是小,虽然引得朝堂动荡,但却不至于江山易主,改朝换代。
城东有着一个樊府,原本应当算得上是朝中的新贵,可近日却富贵不比从前,因此有人愁云惨淡,当然这也只是那偌大的府邸一角而已。
那亭台楼阁边的一隅处明明也是在这朱楼青瓦里,可是却与整个府邸都格格不入,就算是别的地方有着欢声笑语,这里也不会有。
透过那青纱帐里隐约可以见两个少女,皆是唇红齿白的颜色,年轻的样子好像是那刚剥了壳的鸡蛋。
两人衣衫发髻是一模一样的,唯有那张脸各有姿色。
“这可怎么办呀?姑娘这样一直不醒,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可怎么交代呀!”兰溪跪在床前满面的愁容,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觉得最愁苦的事。
“明颜,要不然咱们写信给老爷吧,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的。”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另一个少女,寻求着意见。
“老夫人都说了没事的,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去打扰大老爷,大老爷不过才离开月余,舟车劳顿的,更何况还生着病,要是知道姑娘也病了肯定会担心的。”
明颜冷冰冰的语气,与兰溪对比起来着实是太过于沉着镇定了。
兰溪又何尝不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但如今人成了这个样子,府里的人又不管不顾,今日还不让出门,她虽然是见惯了人情冷暖,可不曾想人走茶凉也会发生在她家姑娘的身上。
“不行,我得再去看看!”
她总不能看着人病死,就算是豁出性命去也绝对不能辜负老爷夫人的嘱托。
“你做什么?”明颜一把拉住了兰溪,阻止着兰溪的冲动,“如今前面正在摆宴席,你又何必去找晦气呢,你我这样的身份就算是去了也没有用的。倒不如好好的照顾着姑娘。”
“他们如此行径怎么对得起大老爷的嘱托?如今这是要生生把人逼死吗?”
兰溪说着眼泪就掉了出来,她原本就是在强忍着,如此的欺负人,是什么道理?
“你又何至于说这种话,要是让人听了去,你还活不活了?兰溪,凡事都要想开一些,大老爷既然没有带着姑娘离开,总是有些道理的。”
明颜瞧了眼床上躺着的人,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死。
可是这个时候她居然发现床上的人动了,还不是那种微乎其微的,而是突然一下子人就坐了起来。
她见此情景立马甩开了兰溪,扑向了床边。
“姑娘,你醒了?”
樊灵萱呆愣愣的坐在那里,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可是明明就是息息相关。
她看着这眼前的一切,竟然有些分外的眼熟,恍惚之间竟然觉得回到了少年的时候,所有痛苦的开端。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兰溪……”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可是刚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兰溪早就已经死了,那个对她忠心了一辈子的丫头死在了她成为青山王妃的第八年,那一年局势混乱,是最至关重要的一年,那一日夜里一伙刺客冲进了王府,目的就是杀人,所到之处半个活口都不留下,一夜之间王府里大半的人都死了,她被困在府里进退不能,想逃都逃不掉,面对着那些人就算是多年来历经风雨也没办法平静面对。
当长剑冲向她的时候她也是无能为力,可是这个时候兰溪却挡在了她的身前,那么多人唯独只有一个兰溪。
兰溪死了,而她也平安脱险了,她为此伤心了很久,明明那么多年的风雨都过来了,艰难险阻没有一样放过她们,可是为什么就没有坚持到最后呢?
可是现如今想来,那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没有死在肃宫的那一日,至少不会失望,那么多年的坚持都付诸东流了,只怕也只会剩下绝望吧。
兰溪听到了自家姑娘在唤她当即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本来也没有多坚强,只不过是强撑着而已,现如今人终于醒了,她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跑过去跪到了床边,仔细的查看着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明明姣好的容颜现如今却苍白不已,好像那容易破碎的陶瓷娃娃一样,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樊灵萱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丫头,一时间又失了神,当一个死人出现在眼前,这种滋味好像是久别重逢,可是又有些不太对。
原来是她忘了,她也死了。
“兰溪我们终于又团聚了。”
她又何尝能够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不流出来呢?
这里面掺杂着委屈,更有着愧疚。
兰溪原本可以寻一户好人家嫁了,相府里出去的丫鬟自然是不愁嫁的。可是大好的青春还是蹉跎在了她的身边,直到断送了性命也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她怎么能不心存愧疚,更何况兰溪是心甘情愿跟着她的,她就更愧疚了。得到一个人的真心其实很不容易,那恨不得是万里挑一的,可是她何其有幸。
“你哭什么?惹得姑娘也哭了起来,好不容易才醒了过来,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负得了责吗?”
明颜看着这主仆二人哭得如此伤心,心里没有任何的触动,只觉得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