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网上诸如“30岁之后还没结婚是怎样的体验”这样的帖子,勖阳就忍不住冷笑。
单看标题就能嗅到不太怀好意的猎奇意味。怪的是通常点击率和评论数都极高,可见大多数人对于另类往往都存在无限的好奇,以及——太闲。
得多闲的人,才会特别嗜好观望别人的生活。
勖阳从未打算给这样挑事儿的话题贡献流量。30岁之后还没结婚是什么样子,她自己还能不知道么?
丧父、失恋、变相降职,是不是可以概括为妥妥的中年危机?
难怪都说祸不单行。倒霉事儿要来的时候都是呼朋唤友成群结队的,全然不管你家里有多大地儿招不招得开。
勖阳搓搓脸。旁边老母亲已经断断续续哭了一晚上了。
爸爸去世后,妈妈就很脆弱敏感,很小的事情都会哭一场。找不到钥匙会哭,摔碎了杯子会哭,搬不动花盆会哭,给大喜儿倒着狗粮也会哭。
调到西院后,陆靖一打算组个局吃个饭迎接勖阳,叫她打电话回去报备。妈妈说着“你去吧不用急”,同步哽咽。
一个多月来,勖阳都不敢在外面耽搁,每天单位和家,两点一线。
“你爸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就这么短命呢?”
“我跟你说,那些大夫都不是好人,我总觉得是他们的问题,要不你爸走不了这么快。”
“以后我也闭眼了,剩下你自己一个人,连个嘘寒问暖的都没有,我和你爸可怎么放心啊!”
勖阳默默想,甭等以后了,还是我先闭眼吧。
“咱家现在是单亲家庭,你这以后找对象更难了啊!”
勖阳实在忍不住,“妈,我又不是个小孩,怎么我就单亲家庭了?”
“那也是单亲……要我说,要是楚波还回来找你,你就还跟他吧,起码知根知底——”
勖阳已经疲惫到有些耳鸣,“妈,人家看不上我,你别再琢磨这事了。”
她倒了水,把助眠的药递过去,“吃药,睡吧。我也累了。”
她也想哭,但不能当着妈的面哭,要不这日子真心没法过了,母女俩莫不得抱着一起跳楼。
她得把时间错开。上下班路上,睡前和梦里,都温柔清静地承接了她克制的情绪。
陆靖一怕她越闷越孤僻,时不常也叫她去自己那儿聊聊天排排毒。
她俩说话相对简单些,“说真的,我觉得伯母不会是抑郁了吧?”
勖阳捏捏眉心,“我觉得比较可能抑郁的那个是我。”
陆靖一投过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如果需要请假,你就直接和我打个招呼。这个时候家里的事更重要,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
“谢谢领导,已经感激不尽了。”
勖阳不太自然地咳嗽两声,“那个,今天我就早点回去,有人来看房。”
陆靖一问:“打算把老房子租出去了?”
“租了吧。不然我妈天天睹物思人,连自己带我一起折腾,我哪儿受得了,”勖阳长出一口气,“换个环境,也许能好一点。”
“明白。你自己也注意身体,别再犯病了。”
勖阳是头顺毛驴,好说好道的就格外温顺,“好的,领导。”
一早就谈好的租价,又被好一通矫情。本就没接触过这些烟火气的勖阳,实在是被消耗得没剩多少仙气。
总得等到那个习惯了为你负重前行的人不在了,你才会知道,原来像修个下水道、换个暖气片、交各种费用,哪怕是买个菜做个饭合上电闸——所有这些琐碎加在一起,一股脑塞入你的生活时,是有多磨人多沉重。
生活的滤镜掉了下来,露出它本来的样子。
所以在这个当口到西院来,倒是给了她一段休养生息的空间。
清闲就清闲吧,架空就架空吧。反正又不是计件生产线,多做少做,做差做好,不影响她拿多少工资。
一生当中总得有个阶段体验一下人浮于事。
何况她那“破烂摊子”比想象的更破烂。
陆靖一发微信来:“勖总,大号这礼拜轮到咱们这边撰稿了,你给来来呗?”
东西两院在单位官方号里的供稿比例非常现实,1:3都说仁慈了。
专管西院宣传的勖总眉头有点紧,“领导,有主题吗?”
“王喜悦上个礼拜弄了个文化建设单位新风系列,咱们这边虽然谈不上有啥新风,不过可以挖挖历史,你说呢?”
西院最不缺的就是“历史”了。
十年前刚上班时,东西两院的情况可是完全相反的。西院的装备都是当时最新的,人强马壮,连装修都洋气大手笔。新人分配,去西院的比去东院的下巴扬得都高。
不过三五年,东院奋起直追。先是拿下了全市的黄金地段做办公区,然后那几年的骨干力量分外茁壮,紧盯时事配合的一系列宣发非常漂亮,成功反超傲娇自恃的西院。顺风顺水,天时地利,东院直上青云。近年来,几次人事调动之后,西院直接沦为冷宫养老院。
勖阳当年就是重拳狠捶西院的骨干力量之一。
她把胳膊上的黑纱往上拉了拉,相机太重,手臂有点酸——得各种找角度,才能把西院经年没修缮的破楼拍得相对能看。
今非昔比啊,风水轮流转。
勖阳爬上四楼,在工具柜里扒拉了半天,翻出了条适配的数据线,插电脑上导照片。这相机型号可是够经典的了,连热点都没法连。
老式电脑哼哼唧唧,滋呀作响。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