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馒头举起衅鼓砸过来,把我脑袋造嗡一下。
我说你疯了啊?老犊子,太狠了吧?
土馒头大笑,说你上道了,说你懂得了,说你认同了。
土馒头说从现在起,你就有记忆了,能记住从今天起往后的一切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日月无人点燃而高空自明,星辰无人摆列而南北有序,qín_shòu无人制造而漫山奔跑,风雨无人扇动而凭空自来,这都是天母大神阿布卡赫赫安排的。我的香童弟马,击响衅鼓玩玩,必须玩玩,而且要玩得好,玩得如同溪水自流,如同草木自生,自由自在,自然而然,才是听从了天母大神的安排。
我说我入道了吗?我就是想敲几下那爿衅鼓玩,走进那个奇幻的世界,去看看我那可爱的墓碑美女。
老萨满说没有什么不同,这就是入道了,你说的那个,就是道,就是自然而然。
我说随你怎么说吧,就是敲几下,就是玩一会,没什么奥妙。
说着,我挥起鼓鞭,照准衅鼓,用力一击。
咚的一声巨响,声音向外颤动,随后,一股祥合的紫气弥漫开来。
我轻轻地敲出细碎的节奏,但见虚空幽蓝,闪烁着冷漠的金光,如同浮动的鬼火,向无边处闪跳。有弧线的优美,划过黎明时的地平线,低声啸叫的晨风,披着血色的霞,冲破一道道黑影,奋力向前飞奔。
我感觉到,我的一部分在变白,白昼的透明已经穿过的身体,在血色的霞光中灿烂着,飘幻着,呈一种苏醒的状态,宛若一只正在翩然的蝴蝶,在欢呼那些穿透身体的光线。
鼓鞭在我手中抖动,越击越快,落在衅鼓上,跳起星火金光,惊诧得长白山轻轻摇动起来。朦朦胧胧中,天母神阿布卡赫赫似乎正在降临,肩扛着长白山的万世沧桑,玄幻着自我的轻松,昭示着白雪千嶂、池映荒秋的秘密。
我分明看到,天母大神阿布卡赫赫打开一轴画卷,1200万年前的天宫大战,滔滔滚滚地涌动在眼前,一时间冲撞得衅鼓上的天书文字乱飞起来。我目睹了这个现实,而且真真地看到剑光,听到虎啸,身陷硝烟,万千林木轰然倒下,无数天马飞驰的群峰之间,一匹匹遭到腰斩,肢断鬃乱,碎骨抛天,凌空啸响着血腥的嘶叫。
整个长白山,在迷离中动荡着。那些依偎着群峰的冰雪,从崩塌走向崩塌,让人看到天宫大战这场磨难的最后一幕。
天豁峰后面是一片白骨垒叠的尸山,几个骷髅在上面踢动着蓝火。也许有一阵风刚刚过去,把模糊的天光吹亮了,露出了天大的悬念。那是几个不甘死睡的孤魂野鬼,趁着看守尸山的鬼差天豁峰瞌睡时,私自钻出尸山的底层。那几个骷髅逃出生天,以后就不知去向了,衅鼓上没有它们的踪影。我在这里猜测,它们完全可能已经到了人间村落,不知道走夜的人有没有谁撞上,或者有机灵骷髅鬼魂,悄悄地藏进部落酉长的家中,爬进炕头的被窝,与酋长老婆悉心研究如何传宗接代生娃了。
我只是可怜,现在白骨上这些跳窜的骷髅,它们显得十分焦灼,十分煎熬,在不停地翻看漫山遍野的白骨,是寻找自己的魂灵,还是在寻找同乡的面孔,我就不得而知了。
让人注意的是,两个在巨石上面打坐的骷髅,它们用眼无珠的空洞盯视着对方,好像很客气地点头致意,叨叨叨说着什么。他们的面前摆着一匹天马的骸骨,原来是被大火烧熟的圣物,意图在这里饱餐一顿,解缓一下远边的孤独和无奈。天马圣物的前面,还插了几棵蒿草,算是香烛吧,不知两位骷髅是在午餐,还是在祭奠自己,还是在拜谢天马,或者在祈祷天母大神的白骨功德,种种鬼事,谁能知道呢?
没人知道,但我鸭九八就想弄明白一二。你在说,闲得呗,没错。
我鸭九八觉得这些事很神秘,我认为它们应该去燃烧,去咆哮,或者怒斥夕阳来得太快,怒斥昨夜的星光那么暗淡,把埋藏在自我心中的闪电迸发出来。我也相信,这两个骷髅是善良的,曾经爱过绿色,曾经在春天里跳舞,但你毕竟成为骷髅了,这中间的环节太孱弱了,太微小了,几乎等于零。这个过程是什么,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两个骷髅一定是在说什么,它们不仅仅是在午餐或者祈祷。这里面的内幕一定很有趣,甚至很血腥,有趣的故事可能都隐藏在血腥的菜包子里面。
我要知道一二,所以我走近了它们,听它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狠力地击打着衅鼓,我认为鼓声会使天眼更加明亮。
两个骷髅在慢声拉语地聊着,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没有动作,呆滞得很,一点表情也没有,没有哭,没有笑。
东边的骷髅说你的脸变了,变得和我一个模样。
西边的骷髅说你的脸变了,变得和我一个模样。
东边的骷髅说是的,也许是我自己干的,撕去了一层层的真实,那些柔软的皮肤,虚假的真实的都没了,永远不会有人看见我的真实面目了。
西边的骷髅说没错,我睁眼或者闭上眼都是这样,空空洞洞,任凭那些喧嚣的风在这里走来走去,把本来很狭窄空间踩踏得更加荒芜,更加困苦孤独。
我虽然看到了你,但今天和昨天一模一样,好像一张傻傻的面具,没有眼神,没有哭笑。
两个骷髅的真实,述说着真实的世界。
也许这是最后的真情流露,很愿意在此交流,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