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浓重,一行人在狭小崎岖的山路上前行,跌跌撞撞。
星辰在上,有风吹过。
风中裹挟着寒意,这一刻,张本民深深地感到了无比肃杀的悲戚。命运真会捉弄人,几乎是在一瞬间,人生便直转之下。
一夜间,在铁链环的不断撞击声中,连翻一大一小两个山头。天亮的时候,刚好到达矿区。
直观上看,整个矿区规模不是很大,但也不小,粗略估计一下,工人大概有两百个。作为黑矿,应该是不错的了。
矿区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采矿区,一个是运输区,两个区域相邻但独立,分别被高大的铁栅栏围起来,里面又各自划成作业区和生活区,还是铁栅栏隔着。也就是说,干活、吃饭、睡觉,都在一个笼子似的地方,跟监狱差不多。
张本民他们被带到运输区的生活区,牛仔帽指了指一排铁皮屋中的一个,说那就是睡觉和吃饭的地方。
铁皮屋内,除了一堆又黑又脏的破被褥外,空无一物。所有人进去后一看,都傻了眼。
“就给我们住这鸟地方?”刀疤光头男捂着流血的脑袋,小声嘀咕着。
牛仔帽听到了,过来就是一脚,“少他妈啰嗦!”
“连句话都不给讲?”被踢倒的刀疤光头男一肚子怨气。
“给讲,但不能发牢骚,在这里就得乖乖的,该干活就干活,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牛仔帽扶了扶帽子,“不听话,就得挨打,一直打到听话。”
“有洗澡的地方没?”刀疤光头男问。
“洗澡?”牛仔帽笑了,“那要看老天爷的恩赐了,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就是天然大澡堂的开放日。”
张本民算是明白了,这是要把人朝最节省的方向上用,矿主恨不得把劳动力成本降为零才好。吃喝拉撒就不说了,刚进矿区的时候他还发现,没有任何机械,全靠人工劳作。
“等会开饭,吃完就背煤去!”牛仔帽又发话了,“屋后面有背篓,那是你们的运煤的工具,每人一个,现在就去拿,扣过来就是饭桌!”
没有人敢不听命令,都拖着极为疲弱的身子,到铁皮屋后拎了个藤条筐。筐子不小,装满煤的话,起码要有一百五十斤重。筐底内侧和底部还缝着帆布,防止煤渣撒漏。
不一会,饭来了,发黑的馒头,一看就是用霉面做的。没有菜,每人只有一碗盐水汤,上面飘着几根发黄的菜叶,几乎看不到油花。
吃饭的时间有规定,十分钟。
整个过程,所有的人都没吃几口,这种连畜生都不愿张嘴的东西,怎能下咽?
“你们还把自己当人看了?”牛仔帽不屑一顾,“不信就等着瞧,有你们狼吞虎咽的时候!”
说完,牛仔帽手一挥,几个打手模样的过来,吆吆喝喝地把人押起来,前往工作区。
工作区其实就是个大堆煤场,与挖煤区靠在一起,中间用结实的铁丝网隔开,留有一道大门,供出煤之用。张本民他们到达时,这里正有几十个人在来来往往地装煤运煤。
“这么大个背篓,装满煤压在身上跟座山似的,路程要远的话还不累死?”何部伟小声对张本民说。
“肯定会很远,这里是大山深处,送得近了根本没有路运出去。”张本民担心地看着何部伟道,“你这身板恐怕受不了啊。”
“先试试看,受不了也得受,要不看这样子会被活活打死的。”
“是的,先忍着,晚上我好好想想,该怎么逃出去,反正不能困在这里。”
装煤开始,张本民让何部伟拣大块的,那样能多出些空隙,轻快点。想少装是不可能的,堆煤场有监工,发现谁装不满,上来就是一顿耳光,直打得口鼻流血。装得慢也不行,轻则掌掴,重则棍棒相加。
张本民老老实实地快速装了一满筐,累点不要紧,就怕被打伤,那会影响出逃。出发时,他跟何部伟靠在一起,关键时刻,还得帮帮手。
运煤时分组,大约二十个人一队。张本民他们这批刚好是一组,排成一列,按序出发,旁边有四个手持枪支的人看管,十分严苛。
看得严,其实不算什么,关键是路途难行。
出了矿区,便是称不上路的山路,有些地段必须手脚并用。最危险的地方,一不留神便会跌入崖谷。
“这他妈可怎么受得了,简直是寸步难行。”没走多大会,何部伟就已气喘吁吁。
张本民也不轻松,重负荷下,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照这么看,我们得抓紧时间想办法逃走,晚一天就多一天危险。”
“就是,弄不好一失足摔下去就没了命。”说话间,何部伟脚下一滑,蹬掉一块石头,石头顿时骨碌着滚下崖坡。
张本民忙伸手拽住何部伟的背篓。
“你他妈是不想活了是不是!”靠近张本民的一个看押人员对他吼道,“谁跌下去谁死,你想跟着陪葬啊!”
张本民不敢答话,催促着何部伟快走。何部伟抬头看着暖融融的太阳,一声叹息。
“老板,能不能歇会儿?”队伍中走在后头一个年纪大点的人问,他脸色蜡黄,已近乎虚脱。
“到前面去歇,正好一半的路程!”看押人大叫着,“一趟只能歇一次,回来的时候空筐,一次都不能歇!”
歇一次,总比不歇要好,好歹这也是个盼头。
过了十来分钟,到达一个较为开阔的斜坡地段,歇息开始。所有的人就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