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古的年纪摆在那儿,断断续续地絮叨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已是口干舌燥精神不济,终于抵不住疲乏,回房间补眠去了。
邵雍站在院子里看看放亮的天色,又看了看邵睦的房间方向——如果脚没受伤的话,邵睦这个时候该醒了。
方氏主动说道:“睦哥儿昨晚脚疼,后半夜才睡着。”
小的脚疼折腾到后半夜好容易睡着了,老的没睡,一会儿头疼一会儿眼睛疼翻个身喊全身疼,她去拧个帕子擦汗的功夫,老的已经跑出去院子里说话。
这一宿真正没休息过片刻的人是方氏,她说话这么小声不是因为礼貌,而是太疲倦。
邵雍微微躬身行礼:“如果没其他的事,那我去看书了!”
这下可以放心了,都闹腾累了,他现在至少有两个时辰可以耳根清静。
邵雍心情愉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天窗,等下晨早的阳光会撒进屋内,又把朝着院子的窗户支起半边,通风凉快还能随时观察到外面的动静。
刚刚听父亲反复絮叨要考学改变命运的时候他就想,既然他能用温老先生的方法帮温氏兄弟找到千两白银,那么他也能用同样的方法测准几件事,这样就有把握劝说父亲把会试的事情放一放。
事实胜于雄辩么。
邵雍拿着邸报只瞥了一眼就放回原处,朝廷里的事情自有皇上定夺,升斗小民还是关心自己的衣食温饱家长里短罢。
父亲突然表现出来的慈柔让他感到心软,觉得自己与父亲之间还是可以好好说话的,于是他临时改了主意,决定还是先看书找答案,根据事情的结果有针对性的来劝解父亲。
刚刚进屋前他瞄了一眼院子里的日晷,现在正是卯时末。
邵雍摊开笔墨,把心算好的数字转成八卦符号写下来。
乙酉年壬午月甲申日丁卯时,得卦「困」之「解」。
写完卦象,卦辞和爻辞自动就在邵雍的脑海里涌出。
困卦的卦辞原文是: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
五爻动,九五爻辞是: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
解卦的卦辞原文是:解,利西南,如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
卦辞一出,邵雍的心里咯噔一下,「困」即为困境,意思就是说眼下的处境不妙啊。
泽水困,洼地积雨,不能灌溉,不能饮用,如果有更大的雨势过来,还有流动的机会,回到江河湖海中去,如若不然,就只有慢慢的消耗掉,化为空气中的虚无。
文王困于囚室,作为阶下囚,王的尊严荡然无存,与最卑贱的贱民别无二致。
曾经这句卦辞是邵雍最不明白的地方,「困」的处境,生命将亡,为何文王记录的时候反而把这说成是“亨”?
是故意在说反话吗?
安贫乐道也不是这么回事啊!
在文王的囚室旧址之上,设身处地的感受一下,他似乎是理解了文王的想法,或许是处在困境之中一动也不能动时,就跟一个衣食无忧而无所事事的躺在榻上享受着美食美酒美人的贵族一样,什么yù_wàng都没有了吧。
又或许这是文王预感到死之将至,想起自己未了的心愿,就把自己对周国的愿景以及如何作为一个优秀诸侯国王的威仪胸襟嘱托给自己的儿子。
九五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
在快要干涸的浅水洼地里捉住的鱼,已经被剁了头尾,拴鱼的红绳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被拎去用于祭祀。
这是文王对儿子最后的要求,在他死后为他祭祀时要保持对先王尊严的维护吗?
至于「解」卦的卦辞,意思是说往西南方向走动是有利的,如果去的方向不是西南就要赶快调回头往西南走才是吉祥的,赶紧往西南去,越早越好。
在解卦的卦词里,文王反复强调西南方向,连着说了三遍。
李之才跟邵雍讲过,师公穆修的解释是,房间里的西南方向在上古时期是最尊贵的位置,是要留给家里年纪最大的长者或者地位最尊贵的人坐的。
对此,邵雍是这样理解的,解卦是文王想告诉武王的话,你接到信后就赶紧回周国去,去找国内最有智慧的长者来帮你想办法,不要来看望我了,赶紧回头越快越好。
这些都是邵雍自己的推断,做了笔记,还没有跟任何人探讨过。
原本这是他和老师之间共同的研究课题之一。
可惜现在只剩他自己一个人,有所思而无从诉说。
一念及此,邵雍有些黯然。
砚台上的墨汁很快就干了,邵雍放下毛笔,调水磨墨。
摊在一旁的书,翻开的是他做了记号的那一页,也就是他无意中翻看之时才给温家兄弟指出千金所藏之地的那一页。
“哎呀!”邵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看书就是为了用温老先生的法子,怎么又纠结到文王是怎么想的?”
凡夫俗子与帝王的想法那是天壤之别。
【何人问何事,乾坤卦中应。】
【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
天生就对数字很敏感的邵雍一看到温老先生的字迹立即就联想到父亲今年六十岁,不正好就是坎六的数吗!
兑为二数,为说,为东南。
呀!
又对上了!
开封府,就在共城的东南方向!
邵雍心喜,这就是说父亲想去开封府参加会试的话,处境是不利的,会成为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