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那小孩也没走。
苏乔呆呆的,自个儿说道:“什么是家?我要去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家?”
一股脑说了这么多话,那孩童似懂非懂,挠挠头,十分不解道:“哥哥你没有家吗?”
苏乔回道:“有!”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他犹豫了片刻道:“但家不成家,那里有我的思念,更有我的恨,亲人死了,冷了,而那里充满了冰冷,没有情义,我忽然不想回去。”
他陡然狂笑,沿小径狂奔,身影渐渐没入那一片朦胧中,凄清的风声中,只见他不断嘶嚎,那孩童却望着那个方向愣住。
那一年,苏乔十二岁,可十二岁的他已经开始体悟残酷,生在这样的家,他恨。
那一天,母亲去世,死在了父亲怀中,也彻底击垮了他的斗志,从此他故意出去横行无忌,败坏父亲名声,终于有一天父亲愤怒了,他被关了起来,锁进房里。
在那漆暗的房间,孤独,心伤使他变得沉默寡言。
侍母至孝的孝子,却成了今时的笑柄,父亲眼里的逆子,街坊的辱骂一直响在他的耳畔:“真替苏神医不值,神医一向济世活人,心地善良,却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神医夫人若是在世,怕是要气死了吧!”
“何止,神医夫人在世时,这苏公子可是个侍母至孝的孝子呢,谁知神医夫人两脚一蹬一命呜呼,她的儿子就如此肆无忌惮,幸得她走得早,没有看到这一幕,哎!”
回想着街坊的辱骂,想起母亲的面容,他伸手捂住耳朵,压抑的悲戚再也忍不住爆发,可是他就是无法忘记母亲临死的模样,因此恨着自己的父亲,恨着自己的家。
一个人呆着,看着烛光,屏息凝神,他忽然觉得母亲是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苦,于是将房间所有的灯烛都打灭了,原以为可以看到母亲的安慰,谁知周身被漆黑裹覆,望不到一切,他越来越害怕,黑暗中似乎见到母亲以他为耻,和她那愤怒的指责,她对自己痛心疾首。
那黑黑暗暗的屋里,他无人陪伴,小小年纪的他设法摸索而出,打晕了家仆,逃离苏府。
他找了二十四种奇毒,精心调配,回至苏府,他自动请缨,走进狭小暗黑的屋子,让家仆紧闭房门,因为在那房里,他早已备好药锅。
他生好火,自煎自调,配置天下奇毒,将房屋弄得乌烟瘴气,端起药坛,他将毒药一饮而尽,叹笑后,他倒在那烟气迷漫的屋内。
他要惩罚父亲,什么神医?要看看自己的父亲到底有多神,他已经厌倦了这个人世,此生世上最讨厌最憎恨的就是自己唯一的父亲,他要让神医尝尽妻离子散的痛苦,要让神医父亲内疚一辈子!
苏神医还是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打开房门,烟气弥漫,苏乔倒在地上,行医经历马上让他有所警觉,这定是剧毒所致。
苏神医抱起苏乔,泪眼婆娑,直哭的眼也花了:“乔儿,为什么不原谅爹?为什么这么惩罚爹?”
苏神医不做停留,将苏乔抱出苏府,一边跑一边道:“乔儿,你不能死,还这么小,不能死,爹不会让你死的!”
他走遍了严寒酷暑的地方,采集各种奇药,不顾艰辛,只为救助自己的儿子。
他跋山涉水,踏遍万里千山。
当苏乔缓缓睁开双眼,他简直兴奋异常,激动地流下泪水道:“乔儿,你终于没事了,爹不知道多担心,就怕你活不过来呀,剩下爹孤零零一个人留在世上。”
苏乔却甩开他,忿然道:“你也会担心?”瞬也不瞬地盯着苏神医,不住冷笑道:“可惜我现在不需要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太迟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说罢,冲出屋子。
从此苏乔再不理会苏神医,苏神医明知他欺凌乡亲,却只能良言相劝,不敢过分管束,每每唯有对天仰叹。
想起往事,苏神医仍不免悲从中来,苏乔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到底去哪儿了呢?
想念他,悲痛着,无力着,难道他痛恨这个家,真的已经不愿多呆一刻?
苏神医无法置信,即使已经过去了八年,仍然不能安心,拿着医书,深深地凝望着,那打开的一页有几笔被人划过的痕迹,他手抚在上面久久不愿离开。
他在想那多年前,亲自教授苏乔学艺的情景:
当时苏乔拉着他要学医,可他每日繁忙,无暇顾及,苏乔便拿起医书自学自画,每次学完,便当着他的面,将那一页涂满笔墨,想那时父子俩总是抱头而笑,多么开心。
一阵沉闷的声音,忽的打断苏神医的思绪:“老爷,裳剑楼有人来找你!”
“知道了!”苏神医起身,在前厅见了绿俾、梅俾,知天倚剑夫人病重,连忙收拾了药箱等东西,随她们而去。
这一日,上官倚明来到了金陵,才在城内行不数步,身后忽然有人唤他:“师叔,上官师叔……”
上官倚明回身瞻望,不远处的街上立着一位十八岁开外的姑娘,一袭湖绿色衣裙飘展在风中,她笑意盈盈地朝自己招手,一边叫他,一边过来,手中剑倒显得一份英气。
上官倚明正望着她时,她已到了跟前,见上官倚明盯着自己,满是疑惑,她笑着道:“师叔,我是绍青啊!”
上官倚明‘啊’的一声,道:“绍青?你是绍青?”将天绍青上看下看。
天绍青点头道:“是啊,师叔,六年没有见了,想不到我和师叔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