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听一听柳枫的高见。
柳枫抬目望天空,依旧铿锵回道:“我不得不恨,亦不得不信,如此于她于我都好,如果不这么做,我也就无法报仇。”
他看了蓝少宝一眼,眼神冷厉,神智清醒,一如既往地冷静,酒壶被他哐的一声震在旁边的石桌上。
柳枫不带留恋地转身,消失在蓝少宝视线中。
回到太尉府的前厅,柳枫曲身坐在堂上,唤来下人拿出陈年好酒,嘴带笑容的细品,手握杯盏酒壶,一杯一杯地倒着,一杯一杯地饮着。
酒无味,在他口中从来都是无味的。
沙陀祖先有喝酒先例,柳枫亦从不拒绝饮酒,饮酒做豪士,他自然不会拒绝,但他从来不醉,他也不想让自己醉。
他很不喜欢醉酒的感觉,因为时刻都会想起祖父李存勖,想起母亲凌芊的淳淳告诫。
今夜,他也许只是心情烦闷,打发时间罢了。
过不片时,有下人来报,府门外有位姑娘求见。
柳枫未说话,下人已偷偷瞧了两眼他的神色,道:“她自称姓程,说太尉是她的师叔!”
柳枫没好气道:“让她走,如果不愿意走,叫她滚!不然——”话锋一顿,似是意识回转,猛地饮下一口酒入喉,抬眼瞥着堂下的下人,冷冽道:“叫人把她抬走!”
下人大惊,哪料得柳枫如此震怒?只得依命行事,方一转身,柳枫便将杯盏器具砸在地上,大步流星般从堂上走下来,下人被吓得一颤。
柳枫双手负后,一面迈向厅门口,一面冷道:“带路!”
下人不敢多言,立刻上前数步,将柳枫引到府外。
府外拜会这人就是程品华,程品华见柳枫亲自出门迎接,自是欣喜异常,那一天太白山下的客栈,便是她将李继岌之死的真相说与柳枫。
她还记得自己说出天倚剑名讳时,柳枫惊愣诧异的神情,后来亦是她告诫柳枫:“杀人真凶就是天倚剑,他受华山几位师父所命杀了你父亲,当时你父亲带兵行至渭河,而渭河与华山咫尺之遥,你应该猜到华山动手拦截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你不信,大可以亲自去问天倚剑,只需一问,便可水落石出!”
后来,她拂衣而去。
柳枫此番见了她,亦是想起当初从风行客栈奔出去,向天倚剑求证的一幕。
一幕幕,历历在目,犹在眼前:
他手举天门剑,厉声质问天倚剑:“我父李继岌是不是你杀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天倚剑满脸愧色,心知再也瞒不住,颔首不语,良久,低低地道:“不错,我受师父之命赶去渭河阻截李继岌的大军,当时渭河浮桥被断,李继岌无法渡河,一行人唯有另谋路途东进,那晚他们扎营在渭河附近,我去刺杀,那天夜里,他在附近村落疯狂杀人,村民无辜,他有违天道!”
“天道?”柳枫大笑,天门剑剑锋指向距己丈许的天倚剑,道:“所以世人都尊你天大侠,你亦问心无愧了!”
他冷笑,语气铿锵逼人。
天倚剑阖上双目,道:“事已成往昔,多说无益,你若报仇,就动手吧!”
当时仰天厉啸,拔剑嘶吼,柳枫至今亦可以清晰感受到天门剑剑锋插入泥土的震颤之声,还记得他自己临走时,拔剑出土,厉吼的那句话:“我不会放过你们!”
我不会放过你们!
面对程品华悠哉乐祸,柳枫更坚定了不会放过任何人的念想。
所有人都看不惯自己所作所为,见不得自己得到片刻幸福,程品华将此真相告诉自己的目的何在?柳枫心知肚明。
此刻见到程品华满面笑意,愤怒即刻涌上心头。
他这一辈子,本是算计别人,岂料到头来落在别人陷阱之中。
他痛恨别人算计,天倚剑算计他愚弄他,声称只拜堂不洞房,更宣称委屈了他,他以为对方一片好心,事后方才发觉对方仅在利用自己,意图取悦那个垂死的妻室李裳罢了。
别人早已知道事情的始末,却将他如此戏弄,所以柳枫望见程品华无比震怒,程品华愈是洋洋得意,他愈是震怒。当下侧头朝门口守卫喝道:“来人,给我把她扔出去!”
数十侍卫们立刻从府里涌出,应命围向程品华。
程品华的笑容顿僵在面上,拔剑横视柳枫,气愤已极,道:“柳枫,你胆敢如此对待我,我帮了你呀!”
柳枫面无表情,朝侍卫们冷喝:“有人在此闹事,你们还不动手!”
程品华气极,顿感无地自容一般,瞥向柳枫,怒道:“柳枫,今日羞辱,我会牢记在心,记着,本姑娘不会放过你!”说罢,轻功一展,在侍卫们涌上来时飞遁而去。
柳枫亦是冷哼一声,全然没放在眼中,亦或是他面露不屑,更加憎恨,难道说分开自己与天绍青,看着自己复仇,他们俱都如此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