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从谦犹豫了片刻,攒眉道:“不过,禁宫守卫森严,赵匡胤此人又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将才,武艺超群,胆识过人,不好对付。而且这几日皇后病危,要见自己的内侄,为图方便,皇上便留柴荣住在禁宫,可是具体详情,老夫就不得而知了,望太尉宽限几日,待老夫查明之后,再来向你禀告。”
柳枫截住他的话道:“不必了,只要我李枫知道柴荣栖身之处,即可动身,你帮我弄张禁宫的地图。”
待到郭从谦根据记忆大致绘好地图,交给柳枫一件夜行衣,已到了深更时分。
柳枫揣着地图,换了衣服,就欲出门,郭从谦急急忙忙,叫住他道:“等等,我已为你将事情办妥,该有的准备,也都做到,你也该兑现诺言,把立儿的毒给解了。”
儿子郭立虽然做出那样丢人的糗事,令他颜面无存,恨不得杀了郭立,可郭立毕竟是他的独子,是郭家香火的继承人,作为一个父亲,他舍不得,何况断了儿子一条手臂,已然觉得不安,认为自己当时太冲动。
柳枫闻言冷讽道:“令郎的毒,等我从禁宫回来再谈,有这解药在,你便得乖乖地听我的,不敢通风报信,知会柴荣!若然今夜事情不成,你敢暗算我,把我骗入虎穴,你儿子必死无疑,现在给你解药,为时尚早!”说罢,不顾郭从谦,拧身趋步,径往出走。
郭从谦满面黯然,知再说无用,无奈地叹了叹,又想起一事问道:“那老夫的性命呢?”
柳枫止步,尚未回言,郭从谦似乎怕他暗害,盯着他的背影,一脸忧愁地道:“倘若你拿回兵策,难保不会杀了老夫。”
柳枫冷笑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郭从谦倒吸口冷气,心口直颤,说道:“你……你果然狠毒,老夫告诉你,你是为你祖父报仇,老夫也是为养父和叔父报仇,就算老夫有私心,枉顾君王之恩,可老夫毕竟不能弃父恩不顾,而且毕竟是李存勖有错在先。”
柳枫斜睨他一眼,知道他狡辩,不屑于顾,反诘道:“你想让我放了你?”好像看笑话般,看定郭从谦。
郭从谦强辩道:“老夫只是想告诉你,这是前一代的恩怨,当时就算没有老夫,李嗣源照样会叛变,李存勖照样得死,难道你可以去找一个死去的李嗣源报仇吗?他的后人皆已亡故,你就是把他们从地里挖出来,鞭笞、焚尸又有何用?如果他们没死,你是不是要将他们一个个全都杀死?你是在徒增杀戮罢了!”
郭从谦也看起了柳枫笑话,见柳枫冷笑,眼神满是讥诮,又壮一壮胆,理直气壮道:“老夫这么说,并不是为自己开脱,你的事迹,老夫多少听过一些,倘然你执意要杀老夫,老夫无话可说,老夫只想告诉你,李存勖和他父亲李克用的志愿就是恢复大唐李家天下,虽然李存勖后来糊涂之下得意忘形,可他的心里一直都作此想,宏图之志,这才是你该做的,在这路上如果你要杀人,老夫没有话说。”
郭从谦捋了捋须,郑重其事地道:“年轻人,你的杀气实在太重,从你进入都尉府的那刻起,老夫就看出来,你的心中满是仇恨,身上满是杀气,就连我府里的下人都看得出来。老夫有句良言相告:你本不恶,起码比那些市井小辈,还有老夫那不争气的儿子强多了,观这大周朝,能与你匹敌的人少之又少,你当以宏图为志,成霸业,建立不世功勋为重,记住仇恨太多,会磨灭你的本性的。适得其反,逼虎跳墙,不是好兆头啊!”
也不知怎么的,郭从谦竟说出这一番话,无可否认,他也别有居心,但正好戳中柳枫的要害,反倒把柳枫说愣了,心头一震,望着朦胧的窗外,目中空洞一片。
他说的全都是事实,是近日里能够亲眼见证的,他到底为什么要说,又有几分真诚?
这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柳枫回想起了好多事,好多记忆中的人,还有他那一生的辛酸。
郭从谦站在原地,接着道:“老夫说这些话,也是因为你虽然想杀老夫,可你毕竟在犹豫,那是因为你也认为你祖父有错,不知道该不该立刻杀了老夫,你心中有恨,可迟迟没有动手,老夫就知道你良性未泯!”
良性未泯,这四个字一出口,柳枫的身躯为之一颤,心头木木然的,那一刻竟有恍然隔世的感觉。
曾经何时,他残害马希广,嫁祸破魂三客,其中有个人是他的朋友,但是却因此致残,他也悔恨过,难受过,天绍青也因为这样,为他流泪过……
好多好多的往事,他总不把自己当好人看,老早就弃如敝履,走向一条不归路,但原来他内心还是这般渴望,因为在这当口,犹豫回头,即使是刹那,也有少许温暖回来。
良久良久,柳枫才将身一侧,斜目冷视郭从谦,落下一句话道:“你这样的人,也配跟我谈‘良知’二字?你说这么多话,无非就想让我放过你,哼!我才懒得杀你,你的命给我好好留着,等我想杀你的时候再来拿!”
他恨郭从谦,永远都不会变,郭从谦也永远成不了天绍青。
所以他去意已决,态度依然很冷。
郭从谦却心里大喜,对他的背影喊道:“你这是……暂时不杀老夫了?那你不可食言呐!”话声慢慢隐没,柳枫已推开了书房的门,纵起丈许高下,消失在院墙之上。
夜色如被漆染,星光惨淡,到处都是黑洞洞的,只有那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