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深埋心底的苦涩终得吐露释然而哭,还是因月玦死而复生喜极而泣。这一刻,伯玉将父亲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训诫抛之九霄云外,眼泪决堤一般奔涌而出。
“短短半日之间,伯玉竟嚎啕大哭两番,又不是女孩子,怎的如此易感?”
月玦靠于枕上浅笑调侃,修长骨指触于颈间青衣翠竹上的方寸濡湿,微阖凤眸中似融一池春水。
适才若非自己苦守心志,这莹莹一泪,怕是要冲垮他心中万里固守金汤。
伯玉逼迫自己收住眼泪,啜泣间仍止不住带动身肩阵阵颤栗。抬头见月玦眼帘正抬,清澈双眸中夹杂一丝戏谑之意,伯玉只觉将将止痛消热的脸面又烧了起来。
“我只是见玦太子死而复生,心中高兴…”
伯玉低语一句,抬眸见月玦依旧但笑不语。他亦知晓自己适才哭的悲天恸地,何况还是当着别人的面,确实太过丢人。
“且玦太子不是说过,真性情大丈夫,当泣则泣,我…”
伯玉言语之声愈来愈小,他亦不知道自己想解释些什么。但他心里知道,他不想让月玦看不起他,不想让月玦把他视为只会痛哭流涕的无用之人。
“适才一语不过玩笑之言,伯玉切莫多心。”
月玦轻缓而言,倏尔又道:“只是我好奇,你为何见我死而复生而喜极长泣,难道不知若是我就这样没了,世上便无人知晓你假扮太监的秘密。对你岂非,有利而无害?”
月玦见伯玉听他此言后眸光逐渐暗淡,其实连他都不曾想到,被他捏住把柄受制于他的梁伯玉,竟在众人皆知他已死之时都未出卖他,不曾将他与司马赋及私下会面之事宣之于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总之知道你没死,心里高兴是真的,哪怕今日早些时候,我还想亲手杀了你。至于身份泄露之事,我相信你不会说出去。因为,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不是吗?”
伯玉颔首垂眸,言语之间尚残留一分未收余啜。
言罢却听身前月玦轻笑一声,抬眸看去,却见一双清寒眼眸中一抹黠光瞬过。
伯玉心下一沉,长眉轻皱,莫非是自己信错人了不成?
“你不须用如此眼神看我,亦无需担心我将你的秘密泄露。只是这并非因你对我还有利用价值,而是因为你身体里流淌的血脉。你的先祖卓梁王梁邺身为大萧异性王,在秦政灭萧之后非但不曾臣服,反而率众成军以覆秦复萧为任,实乃千古忠义之士。他的后裔,我又怎能出卖?”
“你、你适才都听到了?”
伯玉兀然挺身站起,适才他以为月玦死了,便觉若不将自己的事告诉他,于月玦是无信,于自己是遗憾。
谁承想自己一股脑儿全说出来后,月玦死而复生不说,竟还全听了去。
见伯玉瞪着双目看着他,面上神色亦是变幻不定,月玦舒展眉眼,浅浅生笑。
“怎的,这下可是后悔了?适才是谁说,后悔未将自己隐藏已久的秘密合盘托给我?”
听闻月玦言语,伯玉凝眉沉思片刻,未几抬头,面上亦是释然之色。
“我并未后悔将事情告诉你,只是我现在有一事不明,你如今已然知晓我是他人眼中的前朝余孽,为何反而不揭发我?”
“人做某件事背后必有目的使然,或则为谋利,或则为消患。我纵是将你卓梁王后裔身份揭露于秦昊,于我又何用处?我说过深宫之中最需懂得的道理便是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我无用之事我为何要做?”
闻言,伯玉沉寂良久,倏尔轻笑:“我知道了,是我不该对你抱不切实际的幻想,我还以为,你当真能帮我斟酌一二。不过这也不怪得你,本就是不切实际之事,我亦不想因己而牵连无辜之人。”
月玦轻抬胳臂,伯玉见状,知晓他是想起身,复又靠近床榻搀了他起来。
“伯玉,且不知如今我这般对你,已是最大之助。你潜入宫中已然七年之久,亦是混迹于皇上与佑德身前的红人,想来但凡有一丝机会,当今西风皇帝也早已是一抔黄土。灭国是血流成河,复国又何尝不是白骨积山?”
伯玉凝于月玦双目,甚是虚弱的语气传入耳中,字字如雷,惊醒他复萧黄粱梦。
“我不希望你因一件不可能之事白折性命,更不会做断送卓梁王最后血脉的千古罪人。我知晓寥寥数语难以打消你报国仇了家恨之念,如今我也惟有一言相送——东风未至,时机未到。真正能助你之人,亦不是我。”
冷淡无光的双目兀然烧起两团赤火,伯玉抬手紧抓了月玦双臂,语气之间是压不下的万分希冀。
“玦太子!还请玦太子明示,东风何时至,助我之人又是谁!”
突如其来的一抓险些将月玦晃倒于地,伯玉亦反应过来是自己太过冲动,忙将月玦欲倾的身子扶正。
“你莫要如此激动,我虽是未死,却也是虚弱至极。你下如此重的手,可是当真要送我一程不是?”
听闻月玦言语,伯玉心下愧疚,颔首将月玦扶回榻上,“对不起玦太子,我…我并非有意为之,我只是太过激动…”
月玦重新倚靠于枕上,他死是假,这副身子已近油尽灯枯却是真。适才一晃,如今只觉脑中乾坤涡旋,天地倾颠。
“你适才之问,恕玦无可奉告。我答应过暻姳公主,不做祸及西风以及当今皇上之事。如今我替你保守身份之秘,除了因你是卓梁王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