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玦侧过身,无暇的侧脸被太阳的金光勾勒出完美的轮廓,他顿了顿后看向坐着的雪子耽。
“公主心志坚定顽强且聪慧通透,然面对情爱之事,却是有些脆弱,这亦是她用情深厚所致。”
月玦声色兀然变得迟滞,看向隔在流光院与凤栖院的黛瓦白墙,他的目光变得空远暗淡。
“我现下最悔之事,便是悔恨自己不够隐忍,将对她的心意从阴暗逼仄的心底挖出来呈给她,让她对我倚之甚重,爱之切深而无法自拔。若是我死了”
雪子耽已察觉到他想说什么,“休要自作多情讲你的条件,我可自始至终都未同意接手你的棋局。我对坐拥天下登极人皇没有半点兴趣,更不会同意替你接手照顾她,我与她之间没有情爱。”
月玦低声笑了笑,走过来重新坐下,略略审视雪子耽一眼。
“既然被你看透,那我亦不必遮遮掩掩。若是我死了,不求你待她如何的好,只希望你这个做师兄的,能陪伴她宽慰她些许。”
月玦说着给雪子耽斟了盏茶,递上去,声音掺在茶香里,氤氲着萦绕不去的苦涩。
“你放心,她是通透之人,伤心一阵就好了,她会渐渐淡忘我,你亦不必宽慰她太久。”
雪子耽扫了眼垂敛着双目声色迟缓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落如此低沉,整个人如同淹没在戚痛之中,无能为力,挣扎不出。
雪子耽不置一言,亦不接他茶,并非是他不愿帮他,而是他知道他根本帮不了。
月玦便是月玦,生亦是他,死亦是他,无人可替他。纵他可代他陪伴她宽慰她,亦终不是他。
二人僵持了片刻,月玦将茶盏放在他手边石桌上,“你即是不愿意,我亦不强迫你。”
雪子耽看着盏中微微荡着的清亮茶水,声色迟缓地小声喃喃。
“我可以替你去找血灵芝或者你若能再坚持些许时日”
血灵芝尚在他手中时,他曾将其养活于乌木之上。虽被秦楼安掰下,然却留下些许细小芝种。
或许可繁育出新的血灵芝。
只怕他等待不起。
“你莫要觉得我必死无疑,亦无需提前替我哀戚。适才我那么说,乃是最坏之结局。如今还未到如此糟糕的地步,尚有活命之机。如若不然,我又何需与你说要同你同弈大局?”
月玦顿了顿后,看了眼出神的雪子耽,思及先前他眼与她并无情爱之事,低声说道:“没想到你竟也懂世间情爱,虽不知这与你而言是幸事还是不幸,然终究你倒还是个人。”
雪子耽闻言,剑眉微错。
他见适才还满面戚伤的月玦,已不知何时恢复先前清冷疏离的模样,眉宇间又俱是一贯的从容自信,对他的言语,亦是一向犀利锋锐。
何为他倒还是个人?
雪子耽忍不住皱眉。
“既你不肯答应我先前所提之事,那便替我做另外一件事。我想你应该知晓,皇宫金吾卫曾将定危军编纳其中。”
何为不应他先前之事,就要替他做另外一事?
雪子耽清澈的紫瞳中带着迟疑,思虑片刻后,他淡淡开口说道:“知晓。”
适才雪子耽的犹豫与眼神中流露出的不满,月玦看得一清二楚,然见他终是妥协,不由轻笑。
“定危军与金吾卫不同,是跟随司马将军上过战场打过仗的精锐之师,皇上先前觉他们无用武之地便将其编入金吾卫以护卫皇宫。如今代衡蠢蠢欲动,朝中却无多少兵马可用,如此精兵若再与金吾卫为伍,实乃大材小用。”
雪子耽微一思忖,说道:“那你之意是要我回禀皇上,将定危军与金吾卫分离开来?”
“然也。你且告诉皇上,将定危军抽离出来独做一军,让他们接替龙武卫守卫洛城四门。”
“定危军既是精锐之师,理当驻守皇宫护佑皇上安危,又何故调到城门?”
定危军乃精锐之师没错,只是却并非秦家的精锐之师。
先前秦昊只顾着架空司马赋及的兵权,而将定危军编入金吾卫,栓于自己的眼皮底下,殊不知如此,乃是亲手把刀悬在自己头顶上。
虽然如今龙武卫亦不见得忠诚,然龙武卫这把刀砍下来并不一定能将皇上砍死。
而若换作定危军,便是必死无疑。
“国师大人,难道你以为如今能威胁到皇上之人,仅仅是代衡一个而已吗?”
听月玦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雪子耽微怔。
可对于他适才这一问题,他其实并不想深思,甚至根本不想过问这些俗世之争。
他出祁雪山本是要赢要杀眼前人,可如今,他却被迫被他拉到同一条船上,真是荒谬。
“那依你之见,除了代衡,还有谁?”
月玦不知雪子耽此问是真不知还是装不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言尽于此。”
言尽于此,已不可再言,于左于右俱是为难。
月玦站起身看向身后,金白灿灿的太阳已越过流光院院墙几丈,檐上新雪初融,吧嗒吧嗒,滴落在清扫过来的青阶上。
这个时辰,不知凤栖院中的人可睡醒了?
一连数日,秦楼安如一根绷紧的弓弦,几欲崩断。昨日她与雪子耽推演一下午后,月玦说劳逸结合让她好好歇息一晚。
秦楼安早已疲倦不堪,听他如此说顿时如蒙大赦,一觉便睡到现在。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秦楼安坐在床榻上还未完全清醒,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