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到日上中天,二人面色皆不怎么好。
雪子耽面色煞白眉头紧锁,额上凝着一层细密汗珠,他左手拿着月觉所写的战术安排,右手提笔却迟迟落不下,似是难以抉择陷入僵局。
再观月绝,面色苍白如雪,唇无血色,眉宇间却是淡定不迫的从容,双眸沉静幽瑟,予人胸有成竹之感。秦楼安见他如此,甚是担忧。
“你怎么样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不碍事的,就快结束了。”
月玦看过来淡淡一笑,语气甚是虚浮无力,他倚靠在椅背上倦怠地垂着眼皮,低声说道:
“雪国师,你败局已定。”
听他声音里尽是浓浓的倦意,这哪里是无碍的样子,秦楼安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把他的脉。
这几天她的医术可谓突飞猛进,以前她只能通过脉搏知道他身体虚弱,然至于虚弱到何等地步她却判断不出来。
她搭了他的腕,感受到他身体明显一僵,一股蓬勃有力的跳动顿时从她指尖滑过。秦楼安一下怔住,他的脉象平稳有力为何面色却如此差?
是她的脉把得不准吗?
秦楼安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拉过他另一只手。
静静把了片刻后,她将他的手松开,如她一开始把的那只手一样,脉象搏动有力且甚有规律。
只是隐隐约约间,她却觉他稳健的脉象中藏着虚浮羸弱。可当她察觉到并去追逐那丝异常时,却又紧接着涌上来一股温热有力的搏动。
“我输了。”
隔帘后传来雪子耽甚是疲倦的声音,虽然依旧平淡无波,然寥寥三字中却透漏着一分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他输了。
他并非没有想过输,可是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输。推演中,他明攻也好暗袭也罢,无论如何的阴谋诡计,都不足以致月玦于死地。
而他总能以一种恢宏正气又富丽堂皇的招式反击回来,如太阳的光退散黑暗一般将他逼退。
然又仅仅只是逼退,月玦总在他自以为必死无疑时戛然停手,放他一条生路。直至现在,他手下依旧兵多将广,粮草军械俱是充足。
月玦从来不曾对他下死手。
现在他依旧可以重整旗鼓,再度发起进攻。
可他已料到结局,无疑又如先前不知多少次那般,他依旧会被月玦逼退,他又放他一条生路。
对于雪子耽的认输,月玦只微微一笑,淡到看不出,预料中的胜利并不让他觉得有多畅快。他拍拍秦楼安搭在他腕上的手,略略坐直些身子。
“并非是你输,是你师父雪机子输给我。这场推演中,你的招数中处处皆是雪机子的影子,阴险狠辣,不留余地,可偏偏将自己逼入绝境。”
透过细韧的竹条编织的隔帘,透过缝隙可依稀看到雪子耽被定格一般的身影。
静默了片刻后,月玦有些费力的伸手,手指挑开帘子。
“雪子耽,你并非心狠手辣之人,纵是雪机子自你幼时便将你浸在阴谋诡计的毒汁之中,亦无法侵蚀你骨子里所带的淳善,输的并不是你。”
月玦这是在安慰雪子耽吗?
秦楼安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徘徊,最终他见雪子耽虚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输给我并不是什么坏事,今日之后,你对于兵法战术定有更深之彻悟。然要做到这些,便先要拔除雪机子留在你心思里的阴恶歹毒。”
但愿他能精进然恐依旧不敌那二人联手。
雪子耽闻言,久久未曾说话。
秦楼安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听月玦说他们师父雪机子心思毒辣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可一想到师父的所作所为,她就更难受。
粉黛的敲门声将三人从各自的沉思中唤回神,推演之时粉黛曾来过一次,是给秦楼安送干爽衣服鞋袜的,现在是来叫几人用午膳的。
秦楼安仅仅是给二人传递纸条摆弄木偶都觉甚是饥饿,就不用说他两个又费力又费脑的人了。
她让人将长案撤下去,吩咐人将午膳摆上。
一开始她留雪子耽在府中吃饭被他拒绝了,然架不住她的再三挽留,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饭菜摆上来后,她去偏院叫月瑾一同来吃饭。
有意思的是,雪子耽看到月瑾的瞬间,竟有片刻的愣神。那种惊愕中带着丝丝痴然的眼神,还是秦楼安第一次在那双紫瞳中看见。
惊愕她是能想到的,他一定没想到月玦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只是那一丝转身即逝的痴迷
秦楼安端碗扒了口饭,不敢继续往下想。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雪子耽该不会看上月瑾了吧?这像什么话啊人家已经有虞世南了啊
不过按雪子耽的性子,许是她多心了。
几人融洽地吃个半饱后,秦楼安见月玦与雪子耽的面色好了不少。
月瑾知道二人推演比斗过,放下碗筷好奇地问道:“皇兄,你与雪国师推演,最后谁赢了呀?”
“闲来无事推演着玩闹而已,又何论输赢?”
玩闹?秦楼安看向月玦,月瑾不知二人间的厮杀是如何激烈,可她却亲眼所见,那哪里是玩闹?
不过月玦如此说,倒给雪子耽留了几分面子。
可偏有人不要这个面子,雪子耽神情淡淡地说道:“你皇兄赢了,是我输了。”
月瑾神情了然地点了点头,倒不是她不为自己皇兄胜利而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