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中,榻幔上绣着的青松白鹤不见白日里的清高秀逸,透着几分阴狞诡谲。
秦楼安站在榻前一时未去,对于谢荀今晚的谋划,她虽然尚不知其全貌,但也已将来龙去脉猜个大体。
代朝颜身中恨无绝是谢荀的手笔,至于如何下的毒,又是通过谁的手,她心中亦有数。
不过谢荀借代衡的强硬手腕逼迫她父皇交出血灵芝,却是毋庸置疑之事。
这其中,他不惜搭上代朝颜与杨暄这两个本不相关之人的命。
代朝颜固有可恨之处,杨暄纵是心甘情愿,可这样不足为惜的撇弃,终究有些冷酷无情。
至于月玦自己的计划,他未曾告诉她,她亦没有过问,不知他的手段光明正大,还是同样沾带血腥。
就算他一样选择阴谋诡计,那又如何?
迫害他的人穷尽阴谋诈道想杀死他,反过头来难道还要他以君子之礼报之以德?
谢荀适才与她说这些,无非是想让她在心里对月玦生出芥蒂,笼上阴影,砌一道隔阂。
至于他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她目前还不知晓,总之他这番挑拨对她无用便是了。
“月玦曾经说过,博弈的真正高手,并非一直能赢之人,而是想赢便赢,当输则输。是他掌控棋局胜负,而非由输赢操控着他。谋事与博弈一般,光明正大也好,阴谋诡计也罢,那皆是他的手段,如何选择,由他自己决定。”
秦楼安浅凉的声音透过榻幔细小的缝隙传入榻中,闭阖的一双狐眸缓缓睁开。
“他说过他不屑于诈道,但并非不会用,更不是毫无尺度毫无原则的滥用。他亦不觉得阴谋诡计可耻可卑,那只是他的手段而已,并不是他真正想做的,更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秦楼安说着,走上前一把扯开榻幔。
“谢荀,我并不在意你对我,对我父皇,对西风使用阴谋诡计,然我亦不会介意用诈道偏术来对付你。无论我用何手段,如果你再有把柄落在我手上,我会毫不留情地除掉你。自然,如果下一次我不幸落在你手上,你亦大可痛快地杀了我。”
秦楼安说完甩手将榻幔放下,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掩瑜阁。
阁中再无半点动静,谢荀整个人沉入彻底的寂静,月光与风灯的光透过明窗,穿过纱幔,映在他俊逸地脸上,却照不进他压着无尽墨色的眼眸。
他唇角依旧带着笑,心里却有什么在此刻不留痕迹地剥离。
“如此也好。”
他淡淡说着,缓缓转身,沉沉睡去。
除夕之夜,一场岁宴虽风波频生,最终仓惶而散。然九重宫阙却依旧灯火不熄,彻夜通明。
秦楼安畅行无阻,一路疾行,离开掩瑜阁便直奔紫云宫。
谢荀已然回来,雪子耽约莫也该回宫了,可她刚进紫云宫的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秦楼安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想起华清宫中她师父雪机子看雪子耽如仇敌一般的眼神,又回想起上次师父一剑刺入他的胸膛。
此时紫云宫中不见半个宫人的身影,宫苑中连缀如云的紫纱灯掉落大半,她循着血腥气一路找去,堆积在地曳曳欲熄的紫灯深处,雪子耽长发紫衣委靡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
秦楼安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来后急忙跑过去,将砸落在他身上的纱灯一把挥开,已有从纱灯中烧出来的火蔓延到他身上,秦楼安立刻抬手挥袖将尚不算大的焰头拍灭。
“师兄!”
秦楼安蹲下,将他抱扶起半个身,让他依靠在她腿上,此时他清秀白皙的脸颊已被血斑驳弄脏,看上去甚是狰狞。
把过他的脉后,秦楼安猛然一惊,他不仅内力受损,且还受了很重的内伤。
纵是雪子耽因耗损内力帮月玦压制体内反噬的毒,然一般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更惶提将他打成重伤。
无力地闭了闭眼,她心里清楚,一定是他们的师父雪机子因气恨雪子耽暗中相助月玦而出手伤他。
虽然早就想到师父定然会惩罚她和雪子耽,可却没想到师父下手竟然如此重,完全就是想要雪子耽的命。
是不是她若没有被她父皇带去朝龙殿,现在她亦会被师父惩罚,被他重伤?
可他纵然是他们的师父,又凭何如此待他们?
就因为他们不曾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不曾帮他残杀月玦?
秦楼安沉坠着一颗心,艰难地将雪子耽半扶半抱着拖到他的房间。
摸黑将他放到床榻上后,秦楼安点了一盏灯,虽不知柳惜颜与紫云宫中的宫人是否也遭了她师父毒手,可现在她已无暇考虑他们的安危。
将雪子耽被紫纱灯烧掉大半的紫袍外衣脱下,秦楼安沉重的心冷得冰凉。
他们的师父,对他一手抚养成人的徒儿为何如此凉薄无情?
说打就打,说伤就伤,任雪子耽被火烧焚亦不管不顾。今晚雪子耽纵是没有直接死在师父手里,而若一直昏迷不醒,也会被火活活烧死。
凉如秋水的月色倾泻进来,将一前一后盘膝坐在榻上两人的身影织在纱帐上。
在同一片月色下,瀛洲蓬莱一处嶙峋高耸的仙山上,一座飞亭翼然其上。
谢容依靠着亭柱坐在栏杆上,一腿屈立着,另一腿晃晃悠悠地垂搭着。
他仰头灌了口清酒,抬手将酒壶随意抛出,一阵清脆的滚落声后,沉入波涛澎湃的大海之中。
谢容放下屈立着的腿,双手一撑洒然跳下栏杆,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