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安站在京机厂大门前,紧绷的面容严肃冷漠,泛红的双眼蕴含着浓郁杀意与强忍的悲痛,初晨料峭的寒意亦无法冷却她胸口烧起的怒火。
雪子耽看着身前清瘦挺拔的身影,生有一层细小软白绒毛的清丽侧颜上,太阳穴一下一下隐隐跳动,修长脖颈上亦凸起张露出明显的青筋。
他从未在她身上察觉到如此狂炽的怒意与冷厉的杀气,从未见过这般令人胆战心寒的她。
一队金吾卫从京机厂中出来,随着一阵铁链碰撞的冰冷声响,以采桑为首的,先前被司马赋及逮捕的一众尚安寺假僧人被推攮着带出来。
此刻秦楼安的眼睛亮到吓人,盯在采桑身上的目光如淬了剧毒的箭,透着随时发射的危险。
时隔月余,采桑比之在尚安寺时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有原先丰盈饱满的脸颊消瘦了不少,那双眼睛依旧闪烁着精光,似觉终有一日她能身脱囹圄。
但看到秦楼安后,采桑身形明显一僵,旋即转过脸避开她犀利如刀的眼神。
“公主,采桑以及尚安寺假僧众共九十八人已尽数在此,奚听公主发落!”
秦楼安未曾说话,径直挪步靠近站在最前的采桑,在她冷如冰锥的目光注视下,采桑低垂细密的睫毛忍不住轻微地颤抖。
“你是谢荀的人,是不是?”
秦楼安突然抬手扼住她的下巴,猛一下将她的脸扳向她。骨骼发麻的痛感让采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迫不得已被捏开的嘴不自然地开合着。
“什么谢荀?我根本不认识谢荀!”
“哦?你不认识?”
秦楼安睥睨着眼下这张依旧带着狂气的脸,只冷笑道:“本宫才不管你承不承认——给我押入法场,将她与所有假僧人全部斩首示众!”
采桑双眼顿时瞪大,所有人惊骇得发不出半点声音,数百人围观的京机厂门前一片死寂。
“杨洪,本宫适才的命令可有听到?”
秦楼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森冷的威严,负责押解的金吾卫副统领杨洪当即回神跪地。
“回公主,卑职听着呢!只是…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是否要请示陛下之后再行斩首?”
“皇上许本宫便宜行事之权,便是可以先斩后奏无需请示!”秦楼安微微扬起下巴,声音一字一顿,几乎是恨意满腔地将话吐出去。
众人闻言顿时清醒,未曾预料到重见天日竟是死期的假僧众开始惶恐不安,哭喊着求饶。
采桑愣愣仰视着秦楼安神情冰冷的脸,她已感受不到下颌骨被捏得咯咯作响的疼痛,紧绷的身子开始剧烈地抖动,她已清楚地知道她的命就掌握在眼前人的手掌心里。
“公主!公主求你不要杀我!”
“我将我所知道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你!”
为了活命,采桑开始语无伦次地将她的筹码一件件的吐出来,其中便涉及到尚安寺繁育金血蛊要对付的并非骋平军,恰恰相反,那是帮助骋平军对付驻守在西南境内朝廷军队的残忍杀器。
可惜这些秦楼安已从月玦口中知道了。
采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太迟了,这些皆已不重要了。”
秦楼安松开采桑,声音温柔到吓人,如同一把软刀子轻缓不见血地捅入肺腑里,“我要你们这些人的命给弦影陪葬!都带走!”
想起那副四肢尽断的残破身躯,想起那满脸鲜血的狰狞面容,想起跟在她身边数年忠心耿耿的人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秦楼安的心脏在灼烧。
以谢家的掌柜管事作为诱饵,确实将谢荀从暗处引了出来。
然他到法场却并非为了救人,而是以通过更加残暴血腥的方式报复她与她父皇,向她们示威他谢荀,他谢家,他们大萧后人绝非软弱可欺。
朗朗乾坤,睽睽众目之下,谢荀跃入法场,尚不等提前埋伏的弓弩手反应过来便绝尘而出。秦楼安与雪子耽跃窗而出进入法场,只见被谢荀丢在场中的人形编织玄袋,打开后她看到的,却是数月不见得弦影,已经被残忍杀害的弦影。
那一刻秦楼安呼吸瞬间凝滞。
难怪一向办事得力的弦影这次跟踪一个身受重伤的杀手会数月不归,原来他是落在了谢荀那个恶魔手里…如果她不曾派他出去跟踪,让他继续留在月玦的身边,弦影定不会如此惨死!
他才二十又哥,她要如何给还丝毫不知情的花影一个交代啊…
秦楼安紧闭着双眼站在喧嚷的人群里,除了弦影曾经一声一声干脆的主人,与她内心嘶声呐喊的后悔,她似与世隔绝一样听不到任何声音。
那五个被处死的掌柜管事对谢荀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可被他杀死的却是她的心腹。
拳掌不知不觉地紧攥到骨节作响,秦楼安调整了喘息睁开泛红湿润的双眼,眸中似浮着一层凝结的冰霜。
“去法场。”
她要亲眼看到那九十八人为弦影陪葬。
雪子耽默默跟在秦楼安身后,感受到她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幽冷肃杀的气息,他似乎能看到她所拥有的天真良善,从她身上一点一点地剥落。
到达法场之后,弦影的尸身已然被装敛在漆黑的棺材里,包括采桑在内的九十八人,也已尽数被捆绑摁跪在断头台上。
从来不曾看到过一次斩杀如此多人,在场的百姓纷纷猜疑到底发生何事,竟然要杀一个姑娘和这么多的和尚。
杨洪也拿捏不定主意,不知到底是杀还是将这件事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