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天牢第九重的狱卒,从未想过短短几日之内,竟有先后两人被关押在此,且还都是令他们不知所措之人。
不同于谢荀的孤傲疏狂,令一众狱卒没有皇帝御命,皆不敢上前动以酷刑。
眼前的月玦,虽置身阴暗湿冷的牢房,却宛如明珠一般散发着柔和莹润的光辉。他只静静坐着,浸透出的尊贵气韵便叫人相形见绌,望而却步。
众狱卒只在铁牢门外看守着月玦,偶尔感受到他幽邃淡漠的眼神扫过来,像是在看他们,又像他们宛如蝼蚁一般,并不在他眼中。
“参见国师大人。”
雪子耽略一抬手:“打开牢门。”
守卫狱卒平身,却并不听从他的话,只道皇帝交代若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放走月玦。
“请国师大人莫要为难我等。”
雪子耽默然片刻,上前一步,靠近足有成年男子手腕粗细的铁栏杆围造的牢房,透过晦暗的蜡烛光亮,他看到了背靠巨石而坐的月玦。
他在清雅从容地浅笑。
雪子耽怔结片刻,道:“你,还好吗?”
“我能有何不好呢,子耽?”
听到月玦对他称谓的变化,雪子耽愕然一怔。
他这般亲切地称呼他,按他对月玦的了解,多半是他无事献殷勤,又要让他去为他做一些事。
可是刚才,他就那么自然顺畅地叫他名字,声音纯粹,干净,没有半点私欲夹杂其中。
雪子耽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欢愉与欣快。
不对。
他来可不是听他叫他的名字的。
“皇上已命人在城中祈雨台前修筑断魂柱,将谢荀捆绑其上,命人褪衣之后以铁鞭当街抽打,午时三刻,便要万箭射杀。”
静等了片刻,牢房中没有传来月玦的声音,雪子耽知道秦昊三番五次的背信与怀疑,已然伤在月玦心里,让他心灰意冷,已不想多管闲事。
“皇上他只是太过悲伤,一时糊涂屈冤了你。等他想清楚之后,便晓得你的用心良苦。”
月玦不说失望,不言痛苦,只是因为他习惯了隐忍与独自释解,并不代表他不失望,不痛苦。
“你可莫要将你自己的想法强行加在我身上,我月玦又怎会是任揉任捏的面团?”
月玦笑吟吟地声音响起,雪子耽闻言立刻收起他对牢中人的怜悯,还觉自己适才想法有些好笑。
“总有人自以为是,我对他和颜悦色,他便当他是以自己的魄力与能力让我敬他,重他。殊不知我待他如何,皆是我自己说了算。我肯助他,是我愿意,我不肯助他,还是我愿意。他是皇帝也罢,乞丐也好,是以暴力威胁我亦罢,还是爬到我面前跪下来求我亦好,我不妥协,也不动摇。”
月玦的话直白露骨,雪子耽听明白其中意思,哪怕秦昊冷静下来,想清楚他的良苦用心,他亦不会再用心。秦昊威胁也好,跪求也罢,月玦自己若不愿意,如何做都无济于事。
雪子耽知道他并不是逞一时口头之快,他已然这么做了。
就如昨晚,他闻讯赶往行露宫,正值二皇子宫中宫人前来报信,说秦夜渊中毒。秦昊闻言第一想到的便是拉月玦前去救治,可他却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皇上既觉我与萧昱同谋,现在又缘何有求于我这个共犯?”他洒然一笑,目光幽冷桀骜:“西风之事,与我月玦何干?”
也对,这样的月玦才像他。
他可以隐忍,却不是甘愿忍骂忍打忍屈冤之人。他可以怜悯,却不是毫无底线的救世菩萨。他知道反制,懂得还手,且甚少有人能抗他一击。
“可你总要从九重天牢走出去。”
诸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又如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等老话,雪子耽不想多言罗嗦,月玦定然知晓,无论如何他总要先出来。
“无需为我担心,我愿意出去,自然便出去了。就如我想来西风,便来,想走了,便走。”
雪子耽紫瞳兀然一缩,他极力透过昏暗去看月玦,看到他眼中决然的去意时,一股怅然若失,沉重又空乏的感觉涌上心头。
月玦想走了。
他要走了。
如风一般自在,任去西东。
他们现在,可算得上朋友吗?
除了秦楼安,他唯一的朋友。
“子耽。”
或许这一声轻唤,便是答案。
雪子耽抬头看向月玦,却见他有些恶劣的坏笑着,他似看到了不得的阴谋在向他招手。
“子耽,你可准备好了吗?”
“准备?”雪子耽皱眉,警惕起来:“我要准备些什么?”
“自然是准备好行李,踏上我的贼船,与我一同离开西风。难不成你还真想当这个国师?”
雪子耽眉头皱得更紧,他审视着月玦的面容,他像是在开玩笑,却又像格外认真地与他说话。
“实不相瞒,我本以为西风还有救,其实不然,西风这座帝国高阙,根基里已然坏了。你留在这里亦无济于事,装装裱裱也不过糊一层窗户纸,想要扶大厦之将倾,乃是无稽之谈。”
当年大萧的灭亡,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王朝已然走到穷途末路的地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谁家都可取而代之,而秦代两家不过近水楼台捞个便宜,并不是说这两家便是天选的皇帝与世袭王族。
如今西风,似就要步大萧后尘了。
“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雪子耽未曾答应,也并未拒绝,他还是要再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