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安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清晨,她从秦氏一族血脉断流的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一下子坐起来,将守在榻前的粉黛绿绾吓了一跳。
惊惶未定地打量了眼四周,她发现自己躺在昭阳偏殿的床榻上,淑暖的姣梨香在榻前熏炉里冒着稀淡的香烟,薄如蝉翼的屏风依旧莹白如玉,透过的日光依旧那么静谧温暖……一切都未变,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秦楼安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可刚松一口气,瞥见她手臂上留下的淤青时,周身所有的酸痛仿佛在一瞬间将她淹没,一阵短暂又剧烈的头疼中,她陡然清醒——那些根本不是梦,她率领大军赶往洛城出发还不到一日,就突然听到她父皇母后以及秦氏一族全部丧于谢荀之手的噩耗!
秦楼安情绪变得激动无比,她一下抓住凑在榻前一脸担忧看着她的粉黛与绿绾。
“我父皇呢?我母后呢?他们在哪,月玦又在哪,谢荀又在何处?!”
她一连串的发问,粉黛绿绾一时不知到底该回答哪个好,就从头到尾一个一个回道:“回公主,那会佑德公公前来邀请玦太子前往落雁亭,说是皇上要邀请他一同下棋,想来此时皇上还在落雁亭里,至于皇后娘娘……”
“等一等!”
秦楼安一下打断回话的粉黛,满眼质疑地直直盯着她的脸,她微微侧了下脑袋,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父皇在落雁亭与月玦下棋?”
粉黛迟滞地点点头,想明白秦楼安为何如此反应后,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是啊公主,皇上没事,皇后娘娘也没事,现在皇上真的在落雁亭与玦太子下棋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楼安此刻的思绪混乱无比,扯过挂在一旁的衣服就开始胡乱地穿,蹬上鞋子就往落雁亭跑去。
粉黛绿绾见她如此急切,一头墨发披散扬在身后都来不及梳理,怕她情绪激动出什么意外,二人连忙追了上去。
此时五月过半已近六月,桃红已谢菡萏初开,落雁亭旁的泉池中,已是一派荷叶田田红莲摇曳的明媚光景。
清风荷香萦绕的落雁亭中,月玦与秦昊相对而坐着执子对弈,此时的秦昊未穿他那身明黄的龙袍,只一身简便轻快的常服,素日里总是束于头顶的金龙冠也已不见,只一顶普通的代瑁冠束起黑白相杂的头发。
那日他与皇后等人一同被定危军带到青鸾殿,殿中他看到了谢荀,就已知他死期将至。
看着手中那杯澄碧的毒酒,那一刻他只觉这样留一个全尸的死法,也算谢荀待他不薄了。他看着一个一个的皇室族人在死亡迫近时,哭嚎叫喊,跪地求饶,可掌控着他们生死的谢荀却丝毫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
他再落魄,也曾是帝王,临死之际也该保留自己最后一丝天子的威严,他与他的皇后一同,面对无法避免的死亡不挣扎也没抗拒,饮下毒酒后就沉沉睡去。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神智涣散沉睡过去后,本以为便是永久的长眠,却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有醒来的一日。
那天,他睁眼就看到了眼前这张从容浅笑,又透着势在必得隐隐得意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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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谢荀亲自配制的毒酒,虽然有毒,却并不要命,只会让人看起来与死人无异,就如当初他以同样的方式,在巷道中将跟踪他的十几个代衡府卫迷晕一般。
不过这种毒虽不能立时要人性命,但若一直假死昏迷下去,不吃不喝也会在沉睡中丢掉性命。
谢荀如此做,其一是为了以秦昊假死迷惑代彻,引他率兵返回洛城,落入他提前布下的埋伏中。
其二便是他要让世人皆知秦昊已死,天子已崩,如此也算他大仇得报,再者西风也不得不改朝换代另选新君,新君之选也不得不是暻姳公主秦楼安。
至于其三嘛,那自然就是他受制于月玦不敢真的杀了秦昊等人,可为报复他们一二,他决定以这样的方式捉弄秦楼安一下,吓她一吓,可谁知她刚打完胜仗,还没见到假死的秦昊,自己就力不能支昏死过去了。
最后一点,那便是他自认为他亲自配制的假死药除了他自己无人可解,月玦想救秦昊等人,也得来低声下气地求他,可他却失算了,月玦竟然已想出解毒之法……可恶!
从九五至尊的位子被人拉下,又从绝望的死亡与无尽的黑暗中死而复生,此时的秦昊,虽比以前沧桑衰老不少,然褪去一身金冠龙袍的他,却从未觉得身心如此轻松惬意,那张总是阴晴不定的面容,此刻平淡从容中带着几分长者的和蔼慈睦,一双眼也如他此时的心境一般,静瑟如秋水,通透如润玉。
对于皇权至尊的执念与羁绊,在他醒来的那一日,便都已随着已殡天的皇帝随风消散,如今他只是秦昊,一个寻常布衣。
“皇上,你又走神落错一子,你三次悔棋的机会可都用完了。”
“哦?”
秦昊闻言从心事中回过神来,忙低头看了眼棋盘,果然自己又错走了一步十分明显的烂棋,本就处于下风的局势这次已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他抬头看了眼笑意宛然的月玦,也洒脱笑两声认输。
“朕……我已多年不碰棋,没想到竟退步得如此神速,罢罢,是我输了。”
“皇上心事重重根本无心下棋,不输才怪。”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