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当真要与母后出宫云游?”
月上柳梢头,朝龙殿里亮起灯火,皇室宗亲朝堂众臣皆已散去,只有几个人身影的大殿显得有些清冷。
听了一下午的唇枪舌战,此时秦昊身心俱疲地仰靠在龙椅上,满着倦乏的脸上是接近凝重的沉静,沉静中又透着淡淡无能为力的无奈与释怀。
这江山天下,已不是他说了算了。
“是啊,父皇一辈子都在这洛城里,在这皇宫中,这身龙袍就犹如枷锁一样,将朕牢牢束缚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囚笼里。朕是西风之主,这半个天下都是朕的,可朕却从未真正走出洛城看一看这天下。如今朕已不再是皇帝,你母后也不再是皇后,今日你母后说她想到外面走走,看看江南一带的风光,正好朕也有云游之意,于是你和你母后说好了,选定新君之后我们就出发。”
秦昊说着露出笑容,爬满疲倦的脸上鲜活了几分,那双兀然间亮起光泽的眼里,似乎已经看到江南满树的杨花,而他也终于可以任性的牵着她的手,在落英缤纷的青石路上信步闲行。
“安儿,若是父皇执意要将皇位传给你,即使那些宗亲大臣再如何反对,甚至以命相逼,朕也绝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可是临近关头,朕又忽然想到,做皇帝有什么好处呢?父皇不想你像父皇这么累,但朕又不想亏待你……父皇那样安排,你可恨父皇吗?”
那样的安排,秦夜轩为帝,她为摄政王。
西风第一个摄政王,天下唯一的摄政公主。
秦楼安轻轻摇了摇头,对着秦昊强忍着心中酸楚露出一个微笑,她知道她父皇为了这样的结果,已经耗尽了所有心力。
当时她就在场,就在这大殿里,亲眼目睹那些长她父皇一辈的皇室宗亲以忠孝之礼说教,看着那些文武大臣以江山社稷用身家性命相逼,她好心疼,她从来不觉得她父皇是这么的维护她,他身上没有了那身华丽的龙袍,可一个父亲的身躯却更加巍峨。
她几次都要忍不住站出来,不要违背他们所谓男尊女卑之礼当什么女皇帝,也不要让她父皇因为她而被那些衣冠楚楚的宗亲大臣,冠以昏君之名威胁相逼。
可每当她要按捺不住说出口,她父皇与雪子耽便出奇一致地,或以眼神遏制,或直接动手阻拦。
她明白他们的用意,知晓他们一定要让她掌有可牵制皇帝的权力,让西风大权不至于独揽于秦夜轩手里,她父皇应也如月玦一样不怎么看好秦夜轩。
只是她目前却想不通这到底为什么。
她被封为摄政王,这是双方各退一步的结果。
古来摄政之位,大多是因天子年幼或神智不清不足以执政而设,而如今秦夜轩早已成年,又有一定的计谋和手段,可现在这个位子却落到了她头上,她这个公主的身上,这是多么惊天动地的一件事。
不过说来也奇怪,封她为摄政王本也遭到众人反对,秦夜轩竟然是第一个松口的。
见即将登基的新君都同意了,那些见风使舵的宗亲臣子,这才勉强认可。
然而她却莫名觉得,秦夜轩是言不由衷,他似乎在害怕什么,迫不得已才肯松口同意封她为摄政王,同时竟然还主动说,他可以允许月玦参涉西风朝事,这未免太蹊跷了。
父女二人默默对视了良久,最后都不知为何低低笑了几声。不管未来如何,从以前所有的阴谋诈道的混水中趟过来,现在他们都还好好活着,就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
见秦楼安笑容晏晏就如孩提时那样看着他,秦昊也就知道她确实不恨他,释然地叹了一息。
“今日你也累了,回昭阳殿陪你母后吧,父皇还有一点零碎琐事要与月玦雪子耽商量。”
秦楼安想起她醒来还没来得及与她母后说上几句话,就事务缠身被困在这里,不免心中升起一股愧意。再听她父皇话中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定是有什么话不宜对她说,有意让她避嫌。
离开大殿时,秦楼安看见身后月玦的脸时却惊了一下,那张素日里不是温润含笑,就是淡漠疏离的面容,此时竟然冷漠如冰,就如一层秋霜封在他白净的脸上,连那双眼睛里都渗着冷幽幽的气息。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月玦。
难道是因秦夜轩最终夺得帝位而生气?
还是……对她失望了?
“安儿?”
听到她父皇在身后叫她,秦楼安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又盯着月玦的脸走神了,又看了几眼他宛若凝结着银霜素雪的面孔,却忽然见他朝她看来轻轻笑了笑,那一瞬仿佛云开见月,她心里一下就敞亮了起来。
“我…我先回去了。”
“我送公主。”
“不必了,你就暂且留在这里吧,父皇他还有话与你说呢,我一个人回昭阳殿就好了,不必为我担心。”秦楼安露出愉悦的微笑,好像适才冷冰冰的月玦就是她的幻觉一样。
“今时不同往日,公主要万事当心。”
秦昊闻言突然也觉得有理,说道:“月玦说的对,如今你即将成为西风的摄政王,此无异于站在风口浪尖,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事事小心,还是让月玦送你回去吧,父皇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这是怎么了?
秦楼安感到疑惑,她成为摄政王怎么感觉一下变得金贵了起来?
这倒也不是说她父皇与月玦以前不关心她,只是现在怎么都当她是易碎的陶瓷娃娃一样看待了?难道她从朝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