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阳宫主殿窗外的花畦里,叠叠簇簇已蔓延一片葱翠绿意,淡紫色秦艽花点缀其间,轻盈绽开的花瓣吐露着新雨初霁的晶莹水珠,柔嫩的绿叶饱经雨水的滋润,看上去洁净鲜亮绿意欲滴。
沉寂过陈冬旧春,迎来盛夏时节。
秦艽花开了。
月玦要回来了。
月琛站在轩窗后,望着窗前花畦失神的脸上,露出一个细如涟漪的微笑。
去岁月玦离开东景前夕,他曾问过他何时归来,若是旁人以花期作归期,他只会当作听了一个风雅的笑话一笑了之。然月玦却不同,他说秦艽花盛开的时候回来,就一定会如期而至。
月玦要回来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月玦脸上本不浓郁的笑意渐渐收敛,最终消散的无影无踪,狭长低敛的凤眸染上一丝朦胧的落寞,偏于江南柔和的面容,因一股淡淡的愁绪更显得安静清冷,周身空谷幽兰的气韵慢慢逸散出来。
“太子殿下,皇后身边的七福公公来了。”
三石的轻声回报将月琛不知神游何方的思绪拉回来,尚不待他说什么,已有一身形圆润、肥面大耳的内侍太监出现在三石身后。
“今日皇后娘娘于撷芳阁设下花宴,宴请龙阳城中各族高门贵女,宫里的几位皇子与宫外的几位世子也都已应邀前来,唯独殿下迟迟不肯露面,故而娘娘遣老奴前来,请殿下前往撷芳阁赴宴。”
皇宫花宴这种宴会,不外乎打着赏花的名头,将权门贵女宴请入宫,供以与皇室适龄皇子世子联姻之用。
高门大族借此机会,以求攀附皇亲,光耀门楣巩固家族地位;皇子通过以联姻的方式,来搏取名门望族的支持与拥戴,为自己争夺皇位加重筹码。
花宴上的觥筹交错间,并非观赏娇花的闲情逸致,是利与欲的交织纠缠。美艳动人的面容一颦一笑间,流露出的不是万般风情,而是千般算计。皇家儿郎所表现出的温润谦和彬彬有礼,更多的也只是以温柔与深情伪装的利用。
所谓花宴,不过是玩弄权力的把戏。
月琛微微冷笑着:“有劳七福公公亲自前来尚阳宫,只是并非是我拒绝皇后娘娘邀约不肯赴宴,实在是如今我禁令加身,不得出东宫半步。”
上次他擅作主张混入使臣之中前往西风,在返回东景途中被月玦拦截,禁不住月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双管齐下的轮番攻势,他明知不可为,却依旧将手下安北军借给了他。
此事月扶沧知道后龙颜大怒,下令将月琛禁足尚阳宫,不得他的解令不可踏出宫中半步。
何况就算没有禁足令,月琛也懒得参加皇后的花宴,她费尽心机将他赶出东宫还来不及,又怎会真心实意地替他牵线搭桥,让他与城中贵女联姻?
宴请他前往撷芳阁赴宴,要么是想乱点鸳鸯谱,随意给他指一门不好的婚事,要么就是让他做她亲生儿子的陪衬。
可惜无论是哪一样,他都不会顺她的心意。
七福作为从王府里跟随皇后入宫的仆从,对月琛的生母与身世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现在他已被立为太子,可在七福看来,月琛依旧不过是个贱婢所生的弃子。
仗着自己是皇后的心腹,七福打心底里看不起月琛,此刻见他不肯乖乖跟他走,有些目中无人地盯视打量着他。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既然请殿下赴宴,那一定是得了皇上允许的。所以殿下无需顾虑违背皇上的禁令,说不定殿下在花宴上好好表现,哄得皇后娘娘开心了,咱们娘娘还能在皇上跟前,替殿下美言几句,说不定殿下就被放出来了呢。”
七福尖尖的声音有些夸张的拐着音调,嘻嘻笑起来的时候更加尖锐刺耳,他突然又想到什么,掩嘴的手放下露出一张故作严肃的脸。
“另外殿下还不知道吧,这次参加花宴的,咱们东景的第一才情美人儿,顾相爷家的千金顾琳琅也身在其中,她可都病了好几年不曾出门了。”
七福有些唏嘘地摇了摇头,一脸惋惜。
“那废太子月玦也着实害人不轻,自己身中剧毒死了也就罢了,还害得人家姑娘忧思成疾这么多年。听说顾相爷家的这位千金,年纪轻轻就放出豪言,说是这辈子非神机太子月玦不嫁。啧啧,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这第一才女又能看上哪位。”
七福眼珠一转,瞥向面容淡漠的月琛,笑中带嘲:“太子殿下,您确定不去试试吗?那可是堂堂顾相的女儿啊,还是咱们东景第一才女!说不定这有才的美人儿眼光也是与众不同的,看上您也说不准啊,您说是不是呢?”
七福话中的冷嘲热讽太过明显,三石已有些忍无可忍,紧攥的拳头下一瞬就要招呼在那张满面油光的脸上。
看出三石极力隐忍的怒意,月琛自己却不在意的笑了笑:“既然皇后娘娘盛情相邀,连顾相久不出府的掌上明珠都请进宫了,那我便去看看这位东景第一才女。”
以为月琛最终还是忍不住诱惑动心了,七福笑得有些得逞。
月琛绕过殿门走出来,招呼三石:“随我一同去撷芳阁,看一看顾琳琅到底何处配得上月玦,竟口出狂言说非他不嫁。”
月琛唇角的笑意有些玩味,如今在他父皇与月扶巘的推波助澜下,月玦已毒发身亡死在西风的消息早已闹得满城皆知。可他却清楚的知道,月玦非但没有死,而且很快就会回来。
虽然月玦回来对他没什么好处,可也没什么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