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张世忠跪坐蒲席上,两相不语煞是尴尬。
适才二人鬼鬼祟祟缩在窗外偷看,却不想杨昭一时激动没能压住自己的大嗓门儿,惊动了屋里的人。当兄弟二人停下交谈再次看向窗里,竟一眼望进一双幽如静潭的紫瞳。
原先坐在屋里蒲席上看书的人,已不知何时站到窗前,将他们窥探的行径抓了个正着。
这个扮作他们太子殿下,名叫雪子耽的少年,并未点破他们偷看他人**的可耻之举,反而邀请他们二人进屋里坐,有任何疑问不解之处,都可以直言相问。
对于雪子耽,杨昭与张世忠是略知一二的,但也仅仅只是略知一二。
张世忠比杨昭了解的要多一些,先前他出使西风时,知道此天生紫瞳之人乃是西风国师,也是秦楼安的同门师兄,与月玦之间也颇有些渊源。
然雪子耽究竟是谁,是何身份有何来历,凭何得到月玦如此信任,二人确实有诸多疑惑不解之处。
互想对视一眼交换个主意,二人应邀进了屋。
夏季的幽州干燥炎热,屋里的坐处皆是以竹条芦草编制的凉席,铺于地上便可席地而坐。二人自从进来就规规矩矩并膝跪坐席上,因不知从何问起已保持了大致一炷香的沉默。
虽然明知眼前之人并非月玦,奈何此人一举一动,都与他们的太子殿下看上去一般无二,二人腰身直挺,自始至终一副肃然起敬的模样。
对比杨昭与张世忠的拘谨,本该被质问的雪子耽反倒表现的轻松自如,此刻他已放下杨昭为他搜寻来的东景地理志的书卷,长腿随意洒脱的舒展着,低头把玩着手中展开的玉骨扇。
“遥看,青山长亭。静听,鹤啼钟鸣。闲情,天意定许。劳心,庸人自取。”
雪子耽慢慢念完扇上水墨烟云间漫开的小诗,不循格律,不讲韵调,好像只是当时作诗之人随手拈来的几句,恰是如此,才最能见得作诗人写下此诗时悠远宁和的心境,也只有这样不为劳愁所扰的手指笔端,才能写下如此清漫疏放的字迹。
“这是我第三次替你保管此扇了。”
第一次雨夜掩瑜阁前捡到,是威胁。
第二次九重天牢之外相托,是信任。
这第三次,又当是为了什么?
雪子耽摩挲着温润的扇骨静静赏看,好像完全当坐在对面杨昭张世忠二人不存在。
过了良久,他手指也如开合的扇似得一拢,将玉骨扇收起,这才终于想起屋里有他邀请的客人一样,抬眸笑道:“二位将军前来已有许多时候,为何却一言不发只是盯视着我?是我伪装的不像,还是怎得?”
杨昭张世忠瞬间脊背一挺屏声凝气,只因适才雪子耽这一抬眸浅笑的神态,实在与月玦太过想象,若非细看之下才能发现的那双晶莹剔透的紫瞳,二人绝不会怀疑他们的太子殿下被掉包了。
“假的就是假的,我不是月玦,你们不必如此敬我。还是那句话,有何疑问不解之处,二位尽管直言相问,我定如实告知绝不隐瞒。”
杨昭与张世忠闻言看了彼此一眼,适才二人也想了个差不多,现在听雪子耽言辞恳切,不似故意与他们客套,遂决定问上一问。
“杨贤弟,还是由你来问吧。”
杨昭点点头,看向雪子耽,双手抱拳。
“我杨昭乃是一介武夫,不像文人说话那么好听,接下来言语之中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雪公子海涵。杨昭先行在此,给公子赔礼道歉了!”
“杨将军言重了,有话直言便是。”
其实在得知雪子耽扮作月玦后,杨昭早就有许多问题想问他,只是碍于先前行军途中耳多眼杂,就一直强忍到现在。
此时见终于有机会开口,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似是户部查人祖籍一样对雪子耽展开寻问。
但一连几个问题问下来,却不怎么顺畅。
杨昭浓眉紧拧,有些被戏耍的愠怒。
“雪公子莫不是在蒙骗我与张将军?这天下怎会有不知父母双亲之人?”
“杨将军莫恼,我适才所言句句属实。在我出生那日,母亲便不幸过世,人生二十一载,更不知父亲为谁。自小我便被师父收留养在祁雪山,除了师妹秦楼安再无其他同门,更惶提兄弟姊妹。不瞒二位,就连雪这一姓氏,都是师父赐的。”
“这……”
纵使杨昭张世忠两个见惯了流血死亡,自认心已经够硬了的人,听了雪子耽这番话后,刚正坚毅的脸上也露出动容悲悯之色。
总不会有人为了欺骗敷衍,将自己诅咒成一根孤苗儿,可适才雪子耽说话的语气,却丝毫没有为自己如此凄惨的身世感到悲伤的意味,就像在说无关痛痒之人的一件小事那样轻松。
这……真的与他们追随的太子很相像。
二人看雪子耽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怜慈。
过了好一会儿,张世忠才像想起什么重要之事似的问道:“我先前便知雪公子与太子妃乃是同门师兄妹,适才公子自己亦说是由尊师在祁雪山抚养成人。不知雪公子的师父,是哪位高人?”
“家师祁雪山雪城,雪机子。”
“雪机子?!”
砰得一声,杨昭拍案而起,适才他还有些心疼的看着雪子耽的眼里,此时怒意汹涌。
张世忠虽是月玦心腹,然其久在幽崇等边远之地,不知当年龙阳城里的真相,对于雪机子这个人也是从未听说过。
但杨昭不同,他不仅生在龙阳长在龙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