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心里一惊,林丙光面上一怔。
那上首着龙袍的少年便疏疏懒懒地笑了笑,清透的嗓音含了山雪凛冽:“既然诸卿没有意见,此事就这般定下吧,朕乏了,散朝。”
那传旨太监拖长了嗓音说“散朝”两个字的时候险些破了音,只因为今日朝堂上的画面,是数年不曾遇见过的景象。
林丙光从宫门出来的时候那张脸已经黑的很了,众臣心中惶惶不安,只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除此之外却是连想也不敢多想。
又过些许时候,郑然然与陈酌回了广平府,二人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纪棠姑母家又重新翻了一遍,愣是没有找到关于毒药的线索,反倒是纪棠的姑母和叶纯纯哭的泣不成声,教人听了恨不得早些离开。
陈酌看着郑然然一脸忧心忡忡的神色忍不住开解:“然然,你也不用太担心,听说今天的早朝都没上,纪大人的事情定然还没被捅大,现在咱们回去歇一歇,看看关绍他们有没有收获。”
郑然然默默点了点头,神情并未因陈酌这番话而开朗多少,只因心里记挂的已经不单单是纪棠的事。
她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儿,见广平府仍旧同他们走的时候一般静悄悄的,想是关绍等人都还没有回来,便笑吟吟地开始编排陈酌。
“陈大人陈大人,快去寻些吃的来,早膳都没吃,我饿了。”
陈酌见郑然然心情似好了不少,这才放下心来,依着郑然然所说去置办午膳。
陈酌走后,郑然然扬着的嘴角才又落下来,她悄然起身,二话不说就推开了江玠的房门。
屋里,一盏烛台光影昏暗,那承天下清寒的男子正在怔愣着看她,身上的衣衫只穿了一半,领口处露出男子的肌肤,郑然然亦怔住了。
“滋啦”的烧灼声音拉回了两人的思绪,郑然然这才反应过来回身关好了房门。
江玠脚边有个炭盆,里头的火苗正烧着一件暗青色衣衫,方才的声音便是这里发出来的。
郑然然再度抬头去看江玠,男子二话不说将未穿好的衣裳紧了紧,却觉得自己的手有些不听使唤,拉扯两下竟然还未寻得衣带。
郑然然忽然叹了口气,也不顾江玠的神情是否慌乱,只上前去替他寻得了衣带系上,她的唇贴到他的耳后,声音透着说不出的温软:“都还顺利吗?”
江玠的耳后被她呵的酥痒,悬着的心竟安稳了大半。
他笑笑,反身向后将郑然然揽在怀里,两人的心贴的极近,能够听见彼此猛烈的心跳声。
“我没事,很顺利,只要你不去验杜蔺的尸体,没人会查到我头上来。”
郑然然听着这话只微微“嗯”了一声,一双眸子便氤氲上了水汽,张了张嘴,却发觉如鲠在喉。
只有抱着江玠的手不肯松,她心疼啊!
今日圣上不是平白无故不上早朝,杜蔺的死也并不是个意外,今日黎明见过纪棠以后郑然然与江玠一同回来的时候她便隐约能够察觉到江玠的用意了。
确是肖扬在早朝之前给圣上递去了消息,早朝休沐,为的只是拖住杜蔺的脚步,好让他不能再朝堂上定纪棠的罪名,也不能在旁人面前说起纪棠便是季劭州之子的事情。
而后江玠支开广平府众人,独自一人去杀了杜蔺,就将人拦截在了宰相府外,杜蔺去见林丙光,除了与林丙光说清纪棠的身份,别无他由。
这两件事情江玠自始至终不曾与郑然然提过半句,郑然然却自始至终都知道。
知道他要拖住杜蔺,知道他要以身涉险,也知道他要为了救纪棠而不顾一切。
就如同江玠先前打趣她的言语,郑然然的确偷了一手好师,学会了江玠那一眼透人心的本事,偏偏世上万千人,她只能看透他的心,且一看一个准。
江玠微微一叹,不知此事该喜还是该忧,他本无意告诉郑然然,就是怕她忧心自己,而她仍然知道,却是因为二人心意相通。
这也是件情深义重的好事!
郑然然的声音软软的从江玠怀里传出来,带着些呜咽的哭腔:“让肖扬去也好的呀,怎么一定要自己去呢。”
“若是杀杜蔺,肖扬自然可以办的很好,可我终究是个指使旁人行刺的始作俑者,与其如此,不如我自己去做那杀手。”
郑然然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正对上男子散着清辉舒朗的眸子,他面上瞧着淡然,她却能看懂她心里的隐隐作痛。
她心疼啊,心疼江玠此生志在问案平冤,志在还天下苍生一个太平盛世,此时却要孤身涉险,自己去做那暗中杀人的羽箭。
他少年蒙冤,生平最恨阴谋诡计,今日却成了那施计之人,谋了他人的命,操纵了一盘大局。
郑然然心疼的,是此时此刻江玠心里的不安。
少女抽了抽鼻子,眼泪却还是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伸手捧着江玠的脸,四目相对,不愿又一刻的挪移。
“江江,你听我说,今日你杀杜蔺,是他自己罪有应得。且不论他当初一手操控两起大案栽赃季劭州大人,本就该死,单说他如今要将纪大人除之而后快,不惜季家让陈年往事重现天日,便也其罪当诛。”
“今日你杀他,无需为此心中不平,没有谁生来便是佛手人心,万千罪恶也不都是会以律法裁决,你杀了杜蔺,是除了一只恶魔,你的心,不应该因此而颤动不安,不应该因此而回头去审视你的志向。往后的路还很长,我说过我会与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