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然然明眸望着眼前这一双秋水剪眸,微叹:“你知道父亲是为谁所害?”
郑暮暮称是,“便是那当今宰执,林丙光。”
郑然然看着她的神情垂了垂眼眸,心中亦涌生起一腔悲痛,她与郑原不过是三日的父女情分,尚且因此大受打击,更不要提那是郑暮暮的亲生父母。
当夜的主谋刘荣进已死,但林丙光还混的风生水起。
“那你打算去替父报仇,又或者说……你已经在行动了?”
郑暮暮便忽然抬头去看她,姐妹二人眉宇间生的有几分相似,只不过郑然然更显明媚开朗些,郑暮暮更显雅致气韵些。如今的话题提到“报仇”,她们的眸子倒是如出一辙。
良久,郑暮暮伸手拉了郑然然一把,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一番耳语。
郑然然的身子便明显一僵,怔愣间,却见郑暮暮已经将眼角的泪水拭干,便拉着郑然然过内室,打开了床帐后的一处密道。
“疑云密布,长姐就从此处走,过一座山洞,可出通州。”
郑然然尚没有回过神来,便被郑暮暮用力推了一把,入了那密道之中。
紧接着密道的入口便被合上,只能依稀听见那头姑娘的低语:“生逢乱世,你我,有国无家。”
郑然然伸手触了触挡在自己与郑暮暮面前那座冰冷的石墙,一颗泪珠缓缓从脸颊滚落下来。
她回身,前路熹微,除了浅淡的光晕,什么都看不清楚,不知道这条路究竟有多远,亦不知道这飘零的异世,还能够许给自己多少安稳流年。
……
八月初二。
距离江玠与郑然然远赴通州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的光景,日子渐渐生了寒意,汴京城里却日渐安稳。
前些时候不知道从何处流传出来的关于“宰相林丙光”要犯上作乱的流言渐渐消失不见,一直致力于查冤问案的广平府也仍旧没有查清楚一个多月前户部官员和太后的死因。
只知道人人都有事情在忙,却人人都不知道自己忙的是什么。
直到这天夜里,八月份流火划过汴京城的上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现了什么祥瑞之兆。
下一秒,所观之人登时毛骨悚然。
这哪里是什么八月流火,分明是一支又一支的火箭!
熊熊烈火随着羽箭降落,登时在汴京城门的上空燃烧起来。
这长达近一月的安宁,不过是为了今夜的蓄势待发。
策马疾驰大开城门之人——林丙光。
原来当初那关于宰相养私军欲犯上的言论,并不是空穴来风。
眼看战火将起,先前本是冲着看热闹而出门的百姓们便急匆匆回了各自家门,本以为这一夜必是烧杀抢掠再难太平的景象,却不想林丙光的私军前脚才踏入汴京城,后脚就有徐守义老将军亲率边军,乘胜追击。
林丙光的私军人数虽多,却不是久经沙场之人,一遇上徐守义的边军立时便溃不成军。
林丙光尚未琢磨过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便被徐守义生擒。
一场本应该生灵涂炭的战火顷刻之间便得了止息,所有人都惊魂未定,约摸听着长街之上静了两个时辰,便有胆子大的百姓试探着探头探脑去看外头发生了何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只见汴京城的长街之上兵甲肃然而立,乌央乌央地将整条长街韦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之中,徐守义老将军一身铠甲,傲骨铮铮地将林丙光拘在自己身边,他身后,是那已然投降的五万私军。
这场不曾打响便已经止歇的汴京之争,开始落下帷幕。
若站在汴京长街的角楼上看,就能看见被军甲包围的最密不透风之处,还有人影。
一人明黄衣袍,头戴紫金珠冠,一张冷峻的面容有睥睨九生之态。他身侧,一人威仪之相,含笑之姿,正成竹在胸地问自己对面灰头土脸的林丙光:
“林相此番运筹帷幄,可曾想过会有此时此刻的境遇?”
正是当今圣上张崇与瑞王张忻张述临。
所谓成王败寇,林丙光今夜犯上作乱之举自然是背水一战,落得满盘皆输,人自然也就激动了些。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们是如何说动徐守义这老儿出兵拦我?又是什么时候派人去的戎城?”
这一点,局外之人都想不明白。
世人都知道老将军徐守义心里只装得下戎城的那些百姓,对汴京城里的尔虞我诈从来不屑一顾,只是却不曾想到,今日出兵救汴京城于水火之中的,竟会是他。
林丙光将这朝政看的紧,调动军令的虎符虽在圣上手中,却无论如何也送不出汴京。
便听圣上答他:“徐老将军出兵,未曾动用虎符,林相自然是看不住。”
话音一落,从徐守义身后便转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雪袍银冠,腰束玉带,凌然之姿恍若天人坠世,那周身的清冷气度更昭显他的寒意。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这般形容,似乎在某个人的传闻里听说过。
林丙光也是一呆,挑了挑眉才疑惑问出声来:“江校卿?”
来人竟是广平府校卿,江玠?
广平府何时掺和进来了。
江玠却微微勾了勾嘴角,冲林丙光身侧的徐守义笑了笑,道:“今夜这场仗,老师辛苦了。”
老师?
徐守义何时收了个学生?
知道江玠再度踱步,但圣上身边站定,林丙光的瞳孔才骤然收缩。
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