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爷子脸上的笑意滞了滞,没再说话。
半晌,老爷子“哦”了一声,眯了眯眼睛,忽而就长叹一声,走到沙发边缓慢坐下。
全程,老爷子的视线都没有从蛋糕盒子上移开哪怕一下,神情较先前多了几分怅然,却又不像是心情不顺。
戚尧隐隐觉得,老爷子生了些伤感,但也有压抑着的点点愉悦。
“戚尧啊,”老爷子忽而就抬起头,笑着看向戚尧,“别给马老打电话了,今儿个这蛋糕,就让老头子我自己独吞了吧!来,帮我打开,咱们尝尝!”
戚尧好奇地问:“不等江宁和东子了?”
老爷子脸上的笑意又一滞,立即恢复正常,摆了摆手轻叹着回答:“这次就不等了!下次吧!”
没有上字,蛋糕表面铺满了草莓,只是个头不大,更像是纯野生的品种。
红色的草莓和乳白色的奶油放在一起,让草莓看上去更加的新鲜又显眼。
老爷子的眼圈明显一红,戚尧本来还想说什么,结果嘴唇一颤,直接憋了回去。
潘雅欣一个人留在厨房里洗菜,好半天都不见人回来,好奇着走出来,整个人一双眼睛都快挂在了蛋糕上。
刚想开口说上句生日快乐,就见戚尧快速扭过头冲着她连连摇着。
潘雅欣反应极快,转身跑回厨房取了个碟子放在老爷子眼前,又快步走回了厨房。
戚尧转头也想离开时,老爷子开口叫住了她。
戚尧也不去多问,动手帮老爷子切好一块蛋糕恭恭敬敬送上,又安安静静坐下。
老爷子垂眼看了好半天手里的东西,只抬手取下最上面的草莓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咽下,又把盘子放回桌面上。
“真甜,”老爷子叹气,“比我从前买给他的那些甜多了!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呀!这一转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亲近到能准确记得老爷子生日的人,偷偷请人送上生日祝福却没有留下名字的人,已经走过多年却还能让老爷子念念不忘的人,很明显不是江宁和东子里任何一个。
那么,大概也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老爷子闭上眼睛,轻问:“戚尧,你知道陆晓天吧?”
果然
戚尧点点头:“我知道”
老爷子睁开眼睛看着她,整个人慈眉善目,眉眼间又带上了些戚尧从没见过的细微情感,一种无限接近于怀念的情感。
“陆晓天,从小就喜欢吃这种水果,只是那时候草莓是稀罕物件儿,价格很高,我一年也只舍得给他买上那么有限的几次”
老爷子重新阖目,明显陷入了回忆。
“陆晓天入门的时候,年龄比小宁入门时小多了,更像是儿徒。那时候他家里条件不好,家里人指望他靠这门手艺多赚上几个钱缓解家里的负担,没成想过不了太久,民间的相声班子就再难见上好日子。”
“哦,对了!他对传统戏曲很感兴趣,这一点比那时候的小宁强,我估摸着,要不是因为遇见了你呀,小宁后来也不会对京剧那么上心。我是老师父教出来的,打小就认定了国粹京剧集合了百千曲种的精华,学好了这号手艺,光靠着柳活儿都能养活一班子的相声演员!”
“过了多久了?真的太久了以前,晓天和小宁,关系挺好的”
“他好些年没给我来过消息了,我这个年岁过不过生日都没有多大差别,可这个蛋糕真好,草莓真甜”
袁老爷子越说越慢,声音越来越小。
从最初的似是想要交谈,一直到最后的自顾自呢喃,说不上多有逻辑,只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可即便如此,戚尧也能异常深刻的感受到,陆晓天的离开给了老爷子多大的打击。
也许,这就是江宁讲给她听的,这些年老爷子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萎顿下去的深层原因吧?
不管是任何事情,一个人一旦做出了选择,势必要承受相应的一切代价,可往往代价不仅仅是一个人来承担。
快乐可以传染,痛苦同样可以扩散
很多人和事的离开都会被另外的人称为再也回不去,实际上,回不去的只有时间和被伤害过的情感,记忆却没有哪怕一刻真实离开过。
江宁和东子应该是跟张继业师兄弟换了上场顺序,回来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
东子搓着手直奔茶几上的蛋糕,江宁疑惑地看过一眼,开口询问:“谁买的蛋糕?”
老爷子这会儿已经恢复,边里里外外溜达着边扬声回答:
“我叫人送的!我这个老头子不吃,你们还不吃吗?指望你们两个臭小子花这个钱,太阳能打西边出来!”
要不是亲眼见过老爷子颓然的样子,戚尧几乎以为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江宁的视线不远不近投来,戚尧忙垂下头假装忙碌,以免自己不经意间泄露了老爷子的秘密。
戚尧鬓角的发丝飘飘荡荡,江宁看着看着就忘了疑惑是何物,神神秘秘的背着手凑到老爷子身边,咧开嘴欠打地摇头晃脑。
“这不是奶油那东西不好消化吗?您猜猜,我们给您带什么回来了?”
“嗯~”老爷子这才心满意足舒服地坐下,抬头看他,“是泰丰家的炸鸡,还是宾朋家的鱼肉饺子啊?你们两个臭小子,还行,没忘!”
戚尧站在一旁笑,忍不住感慨老爷子可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天知道她有多想再陪师父过个生辰,听她嫌弃又有爱的骂上自己两句
“吃的哪能配得上您的生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