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这两样中的哪一样,想来都该是老爷子用来压箱底的宝贝东西。
马老爷子见两人态度坚决,谁也没有想伸手去接的意思,索性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抬眼看着她们。
“有个故事,想说给你们,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
戚尧和潘雅欣对视一眼,赶忙点头。
马老爷子垂下眸子,像是陷入了回忆,片刻后叹着气向后轻靠下去,缓缓开口:
“故事不太长,有些俗,说真的,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我可能都会觉得,只有在电影里面才会出现那样的情节”
老爷子说到这里努力提了下气,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杯隔夜茶,似是犹豫的停顿一下,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老故事过去太长时间了,我差不多都快要忘记了,很多细节想不起来,可大体上还是记得的。”
接下来的二十几分钟,老爷子始终抬眼,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兀自感慨回忆。
那一定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早到老爷子尚且意气风发,早到刚刚收过第一批徒弟。
在那批徒弟里有一个天资极度聪慧的男孩子,学习能力快到惊人,别人刚刚学到身段细节,他已经开始研究不同情况下的甩腔换气到底该如何处理。
就这样,原本该是毕生学习不停练功的行当,那孩子居然不到三年就出了徒弟,随后在老爷子的授意帮助之下首次登台主演,居然就从那一场开始能够独当一面,成了声名远扬的京剧神童。
两人默默听着,谁都没有率先开口,可两人心里各自都有了“后来”,在这种故事前提之下的后来。
就像是所有美好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似乎绝大多数人在享受过了不真实的快乐满足之后,总会随即迎来当头一棒般的打击。
而老爷子所受的那一记痛击,和两人各自心底想象的一样,他最得意的那个徒弟,后来终究选择了背叛
背叛了师门,离开了他的师父,远走他乡漂洋过海,成为了某个贵族世家的家用门客。
和两个姑娘心里想的多少有些出入,可是本质上几乎完全一样,同样快意飞扬的开始,同样不堪回首的结束。
从那之后很长时间,老爷子始终一蹶不振,不停怀疑着到底是自己的授艺方式出了问题,还是那孩子实则随了他的本性?
不然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徒弟中,偏偏是那个最有天分成为戏行大家的孩子,最终却不顾戏曲人该有的尊严底线,不但背叛师门,甚至背叛了自己的生处。
当然是为了钱,可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人无法掩藏痛心
“后来,我也教出来过很多徒弟,算得上桃李天下,可却再没见过那么聪颖天资的孩子,其实,我原本是指望着他传承衣钵的”
老爷子苦笑一声,抬手擦了擦眼角似有似无的泪。
随后抬眼,重新望向两人,苦涩一笑:
“所以你们现在全都知道了,我收下你们,也并非完完全全没有私心。我认定了你们本性纯良,也是真心希望我死以后,你们能传承我的衣钵
但凡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都要把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京剧是怎样耀眼绚丽的瑰宝!如果有那种可能,就要让全世界的人看到,我们的国家还是有人坚持传统,不忘技艺的”
的的确确算是私心,可换个角度去看,却又并不完全是。
戚尧的心里一阵酸涩,她曾想过老爷子这一生经历传奇,却未曾想过他居然也会有这么不堪回首的记忆。
其实说到底,这样的私心,又哪里算得上是真正的私心呢?
想让自己的后辈努力赢回曾经那个戏曲辉煌的年代,想要让越来越多的人明白什么才是这个时代真正应该珍惜呵护的东西,这样的一份心思,又到底哪里有错?
老爷子努力整理好心神,侧身重新拿起红布包着的东西,递到两人眼前。
“我老了,半截身子早就入了土。你们两个是我的关门弟子,可能会因此承担起更大的责任和压力。
这两样信物,是我早早准备好传给后人的,代表的不是我的门人,而是传统戏曲的门人,如果你们愿意替老头子我了了这个心愿,就收下它们,也算是对你们真真实实的鞭策。”
戚尧和潘雅欣紧盯着老人的眼睛良久,眼中是风烛残年,心中却是责任如山。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还是戚尧最先伸出双手,郑重其事地接过老人手里的信物,潘雅欣紧随其后,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从未有过的庄重肃穆。
老人手上轻了,心里更轻了。
迷蒙着双眼看着眼前这两个姑娘,老爷子终究还是长叹一声,微微哑着嗓子吐出一句:“真是辛苦你们了”
戚尧和潘雅欣一左一右搀扶马老爷子到酒店的时候,时针就快指向十点,离正式仪式开始,不到一个小时。
酒店位于开发区和老区交汇处,新开不足五年,比戚尧想象中还要富丽堂皇。
她在大门口稍顿一步,抬眼看向酒店外墙恢弘大气的吊顶和装饰,再一次感受到了马老对这个仪式的重视。
慢步走进专办礼席的会议大厅,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交谈吵嚷的动静丝毫不逊于室外。
见马老出现,大厅内瞬间安静下去。
随即有不下几十人同时向他们走来,满面笑意的对马老嘘寒问暖,还有更多的人分站在厅内各个位置,起身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