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默下去,半晌沉声,满带危险地问:“你想和我斗艺?”
戚尧依旧冷冷清清的:“不敢!只是,师父原本好端端的好心情被莫名其妙破坏,做徒弟的,哪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戚尧”老爷子猛然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知道,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之后,戚尧第一次叫他一声师父!
戚尧轻轻扭头,先和潘雅欣对视一眼,随即浅笑道:“师父,您累了,先坐下休息一下,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潘雅欣立马笑呵呵,扶着老爷子就是往回走:“就是就是!师父,您歇着,什么蟑螂老鼠的,都交给我们!”
戚尧哭笑不得:“”这丫头,还真是得理不饶人,一张嘴跟刀子似的,恨不得把来犯的人千刀万剐才算罢休
马老爷子这会儿的注意力全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上,根本没精力去在意潘雅欣细节上的字眼。
坐回上位不远不近看着那两个瘦弱的背影,再看看多年前那个爱徒,心里满满都是“矮小”和“高大”这两个鲜明的对比词。
可不知怎的,经戚尧那么一说,老爷子这心里突然就多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信心和安慰。
戚尧不是冲动到会软碰硬那种孩子,况且如果真lùn_gōng底,那人也真是未必占到太大的便宜,只要不是强制性要求派别唱腔细节
毕竟,戚尧和潘雅欣才刚和他学艺不久,两人的日常练功还未具体落实到某些戏目上,而完完全全都是浮浅的理论。
可是
老爷子转念:就算输了又能怎么样呢?输了,不过也就是没了两个空有价钱的物件儿,可他到死之前这所有的看家本事,却是没有人能够抢走的,最终能传承自己衣钵的,不还是这两个瘦瘦小小的丫头吗?
这么想着,老爷子倒是长出了一口气,彻底平静下来。
紧随其后的,就是好奇起那人是否真会应战。
男人许久没有说话,他就那么直勾勾和戚尧对视,却完全不见戚尧有丝毫回避的意思,反倒怎么看怎么觉得她落落大方、无惧无畏
难不成,这两个丫头片子还真就得了老爷子的真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男人无论如何不信这个邪。
更何况,在场这么多人看着,自己惹下的事情,哪有不一力扛下的道理?
“好!”男人点头大声应下,“既然师妹都已经这么说了,我哪有不奉陪的道理?就当是替咱师父检验一下你们学习的成果了!
不过,事先说好,既然要做师父的关门弟子,从前无论学了什么都要彻底放下,要比,我们就要用马派唱法来比!”
戚尧面色丝毫未改,面无表情回答:“好。”
马老爷子忍不住急了:“戚尧!”
戚尧回头,冲着老人柔柔一笑:“师父,放心。”
语气很轻,轻到完全看不出戚尧的心思究竟是紧张还是认命,又或是成竹在胸?
老爷子愣了一下,坐回去不吭声了。
戚尧回头看一眼男人,“哪一出?”
男人一愣,心说这丫头片子会强到随意戳戏的地步,可想了想,又觉得她是虚张声势,想要乱了自己的心绪。
回神想了想,笑道:“那就简单一点,人物少一点,《武家坡》吧,薛平贵和王宝钏的故事!”
听上去很能唬人,像极了自己大发善心不想为难同门。
可男人心里比谁都清楚,往往就是这种绝大多数人耳熟能详的戏目,反倒比其他戏目更加难唱,也难以表达。
因为太过熟悉,往往先入为主。
这样的情形下,越是唱法更接近各派原唱的越是容易赢得满堂喝彩,而那些一心想要创新和一鸣惊人的,反倒容易出了哑戏,让观众们完全融不进去。
眼前这两个丫头片子加在一起都未必有自己年龄大,明显经历经验不足,怎么可能唱出更像原声的韵味?
男人兀自想着,被当面打断冲撞的气也消了大半,扬起笑脸又补上一句:“怎么样?师妹,不会还没学到这一出吧?”
当然没有学到这一出!戚尧暗想,别说是这一出,就连最基本的入派入门戏目都没开始,她和潘雅欣学的明明就是马派开嗓转气的最基础功夫!
可还是点点头,“可以。”
呆愣已久的主持人一见这情形,知道斗戏避无可避,索性临时更换了主持风格,闪到一旁冒充起现场解说。
戚尧没有去管自行闪开的主持人,依旧直直望着那人,“需要现场找一位搭档帮忙吗?”
男人勾起半边唇角轻笑:“不需要!多谢师妹关心!毕竟我年长你们这么多,就让你们共唱一出戏,也不为过!”
明里暗里皆是轻视。
戚尧的情绪不见任何起伏,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拉着潘雅欣的衣角让到一旁,示意男人先开始。
一人一回,男人也不推辞,站到舞台中央,开口便是一段再正宗不过的西皮导板:
“一马离了西凉界!”
洪亮和沧桑磁性并存,专属于老生唱角儿的岁月魅力跃然而出。
站在舞台边缘的潘雅欣抬手拉了拉戚尧的衣角,小声嘀咕:“讲真,不愧是得过老爷子全心教导的人哈~”
戚尧点点头,没说话。
男人一句话后,身段齐上,立刻转为西皮原板:“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青是山绿是水花花世界”
有味儿!戚尧暗叹。
戏词一段段推进,更显得男人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