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的偏好,总是在被吸引的第一时间便已经决定。
戚尧靠坐在椅背上,看罢这一场闹剧以冒犯者被群情激奋的观众齐力赶走为终结,莫名就觉得有些感动。
鱼水一家,身为演员的最高荣耀,也不过如此吧!
不得不承认,江宁是个极有台缘的演员,接二连三的返场终了,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
江宁有些日子没有演出了,对着散场门的方向连说过几声常来,还是没能抚平他怦乱的心绪。
等他终于想起那两个帮了大忙的姑娘,才发现只有潘雅欣还瞪着一双大眼睛笑眯眯盯着他。
戚尧阖目靠在座位上,好像睡着了一样。
纯黑色的长发丝丝缕缕覆在她的脸上,再加上那身丝质缎面的纯白色旗袍短裙,让戚尧整个人看上去典雅又温婉。
好漂亮一姑娘!
江宁忍不住暗暗感慨,刚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他清了清嗓子,缓步下台,停在两人身前。
戚尧浓密如帘的睫毛带着发丝动了动,不像有醒的迹象。
“谢谢你们!”江宁施礼道谢,说话声尽可能压到最轻。
潘雅欣轻笑着摆手:“还是谢她吧!我就一帮凶!”
“嗯?”
“杀人诛心嘛!做演员的被观众赶走,估计有得郁闷了!”
“哦,”江宁好笑,“只是,你们怎么做到的?”问的当然是短时间找来那么多观众的事。
潘雅欣吐着舌头笑,转眼看向戚尧,江宁随她看过去,发现戚尧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她的眉眼细长,许是带着初醒的迷蒙,整个人看上去桃花满目,正目不转睛盯着江宁看。
江宁呆愣的片刻,戚尧已经起身,垂眸轻笑:“因为我们跟路人说,剧场活动,相声免费。”
江宁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嘴角不受控制抽了抽。
戚尧抬眼:“要我们赔吗?”
“这个……”江宁憋了半天,“你不喜欢听相声吗?”
“不常听。”
原本以为戚尧会多说些什么用以掩饰尴尬,等了半天还是沉默,江宁苦笑着正要说话,戚尧再次开口:
“江宁,你嗓子是不错。还有,你这情,我算还了,不谢。”
江宁自然呆住,再看戚尧的眼神多出了几分审视。
等他终于弄明白,对戚尧声音那隐隐的熟悉感从何而来时,东子也总算收拾好场地,乐颠颠凑过来:“走啊,吃饭去!”
戚尧:“不用了吧……”
戚尧真心觉得,如果有比跟潘雅欣一起听相声更疯的事,那肯定就是此刻,她到底没能拗过三人的合力攻势,竟然会答应陪着他们来吃吊炉烤肉。
计划好的一情还一恩,两不相欠呢?多半已经跑到了九霄云外吧……
烤串上来后江宁就没闲着,光给她和潘雅欣递串不够,还得一块肉一块肉撸下来整整齐齐摆在两人盘子里。
戚尧一瞬不瞬盯着他,根本不用观察太久就能得出结论,江宁多半是个资深哄妹子高手外加重度强迫症患者!
总而言之,是戚尧不大想继续深交的那类人
这和是不是知恩必报没关系,单纯个人原因,不想欠人的情,更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复杂。
“今天的事只是巧合,所以你真的不用……”
“你们觉不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跷?”戚尧刚开口,江宁随即皱眉打断,“我最开始觉得找人来闹事的是我师兄……”
东子险些噗出一口热茶:“谁?陆晓天?”
江宁看他一眼:“听我说完。我一开始觉得是他,因为这事也算符合他做事的风格,找两个经验老道的同行来挑战,我们输了就会失去剧场,之后就有可能去求他收留,呵!可我刚才又在想,怎么就那么巧合,来爆笑汇闹事的和去坤伶社闹事的场闹是同样的人,难道这还不算蹊跷?”
这话一出,戚尧和潘雅欣同时一愣。
潘雅欣率先开口:“我家班主行事向来低调,人也谦逊得很,得罪小人的可能不大,更不太可能跟你们得罪过相同的人……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是什么可怕的阴谋论?有人想同时毁了我们两家?可是,戏曲,相声,这根本不是一码事啊?”
戚尧蹙眉:“江宁,你还能想到什么人吗?”
江宁摇头:“我也很头疼,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挡着眼睛,实在看不清楚。但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我觉得这人迟早还会动手,只是不确定时间……”
许久的沉默。
倒是戚尧最先笑了:“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人容不下我们?”
江宁抬眼看向戚尧眼周那圈可疑的红,第一时间明白了她在说些什么。
传统曲艺式微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曲艺氛围并不浓重的北方小城,能坚持到小剧场打发时间的观众并不算多。
爆笑汇的生意入不敷出也有段时间了,估计坤伶社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江宁心里转眼就升起了同病相怜的无奈感,不过这也没什么,早些察觉总比从不知晓强的多得多。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各自分手时少了许多好好告别的心思。
江宁坚持着把车费塞给司机师傅,又半伏在车窗边对戚尧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笑一笑!”
戚尧平静地看他:“江宁,谢谢你。”
车子一骑绝尘而去。
戚尧没有告诉江宁,她并不是在害怕什么,她只是觉得悲哀,堂堂国粹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