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深树巅,主人亭午眠。
随着不再买田,杜安菱发现村里对自己的看法变得更加不堪。说她是精怪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指责她“妖术惑人”。
妖术惑人吗?
总有些村民警告那些卖了地的村人“小心那银子过一夜就变成了土”,说那银子可能“不干不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幻化来的。
本来也只是一些个没卖掉自己地的人说的话,抱着个“不患少而患不均”的心思,却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杜宅里那妖精”用“泥土石块幻化出金银”,用以迷惑人的事——有没有金银变回岩石土块不知道,这动静却是越闹越大。
以至于还真有村里人开始筹措银两请高僧道士来“驱邪”,又搬来小木凳到杜家宅院门前“监视”——若不是忌惮所谓精怪的法术,破门斩妖都不在话下。
杜安菱有些哭笑不得。
嘴上说着那村人愚昧,却不想村人愚昧至此!
却也疑惑起自己凭什么那么不在乎那些关乎自己名声的事了。
难不成是自以为高人一等,不屑于与“愚民”一般见识?
杜安菱自以为不是的。
……
午眠不得长,总是被吵闹惊起。
屋外的吵闹常常预示着不好的事情发生,这一次是屋外的村民发生了冲突——杜安菱在紧张中有些奇怪,怎么会自己打起来?
隔着墙却听到有人骂骂咧咧,说的却是“什么事都要我打先”的话。
谁打先,做什么?
早有另一个声音回答了杜安菱的疑问,也道出那骂骂咧咧的人的身份。
——“不就是你那是第一个喊‘杜家的是精怪’,要我们去除去她。怎么了,罗老六,你现在又想临阵脱逃?”
那“罗老六”的声音还是那样刺耳,说什么“我也是想请道士来”什么的。
“那你又不出钱!”
“那是我没有钱——有钱的出多点,没钱的拿少点……”
“依你说,我这个地主就要出多的了?没良心!”
“不是……”
“哪里不是,分明是你怕了出钱出力——唉,罗老六,罗老六呢?”
没有再听到那个声音,却发觉人群里一片乱哄哄——紧接着是一声“他跑了”的惊呼。
跑了?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也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不过吵闹声又一次响起——那“罗老六”又被抓回来了。
……
被抓回来了?
听得见外面传来他不满的声音,他说的却是“你这个光头的是想找死吗”。
光头的?杜安菱听着就明白罗老六说的是村里光头的孙地主——这人她是见过的,长得粗壮,性格也想当不好。
看来这个罗老六惹祸了。
这样想着,杜安菱留意听墙外的声音。过不了多久就听出外面的人声中出现了骨肉相触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众人忙乱的拉架声。
果然是打起来了。
不知为何,杜安菱并没有觉得这人可怜,反倒有些幸灾乐祸?
也是了,就是他之前嚷嚷着要引人过来斩妖除魔——他也是自己的一个对手罢。
理清了心中思绪,杜安菱听着门外动静。孙地主的拳头一下又一下打在罗老六身上,嘴里骂出他过去干过的事情。
“别当我不知你平日里干了什么勾当!”
“嗷!”
“整日里好吃懒做惹祸东西。”
“别打了!”
“编造这家娘子偷腥那家寡妇不贞的事情。”
“我求你别打了!”
“我看真正最该斩去的是你!”
……
“娘亲?”
外边喧嚣被杜瑜若的声音遮盖,杜安菱回过头来,那稚子长得愈发像过去熟识的才子——迫使自己不去像那些,杜安菱看着儿子。
“什么事?”
“这样打下去的话,罗老六会不会……”杜瑜若还是儿童心性,因为心底的善良而忧心被打的人。
被打死吗?
杜安菱心头涌上那么一丝警惕——如果罗老六真的在院墙外被人活活打死,那对她自己来说可是天大的坏事。
不过墙外的事自己管不到,最多是苦恼罢了。
听得那边的惨叫逐渐微弱,也听到拳头触肉的声音变得断续,终于是拉架的人占了上风,分开了躺在地上的罗老六和趴着打人的孙地主。
隔墙一句“人都快打没了”绷紧了杜安菱的神经,闹闹嚷嚷的声音中透露出罗老六不轻的伤势——直到听说有人要卸张门板来把人带回去静养才放下心。
这人还救得。
她心底想着,却不禁为自己那一直看戏的举措而羞愧。
……
门板被人带来又扛走,送走了宣扬事情的罗老六后众人一一散去。
还没到未时,蝉鸣聒噪声声入耳,却总没有墙外人声烦人。
杜安菱的目光游离到檐下那一簇从瓦缝中伸出的青草,青草在空中摇摆时划破晴空万里碧蓝——这里风景美妙。
唉,可惜太多人对自己不好。不像京城里,春月楼对退下来的人多少有些照顾。
想着这些又有些头疼,问前院里红花门口的人是不是散尽了。
“门口的人都已经走了。”前院里的人说。
走了,这就没人了?
不过也好,不用因他们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