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辛描述那时候发生的场景时,两人停在路边,几辆由高头大马的挽马拉着沉重的大篷车骨碌碌地走在林子边上的大道上,车辙在软和的尘土中压出深深的印痕——
事实上因为清道夫们的车队在前往托姆罗时,马车上往往装满了棺材,因此这条才会被称为‘黑路’或者‘死者之道’。他们这些清道夫或者秃鹫,但那些人一边唾弃他们的工作一边羡慕他们口袋里叮当作响的金块,却看不到有多少人在这条路上掉下的眼泪。
据说这些眼泪落在道路上的尘埃之中,所以这条路才会永远显得这么黑沉沉的,仿佛总是在下过雨之后一样。
此刻车队在返程的路上,车上的货物则是托姆罗的特产黑水晶,罗萨林的领主对这种商品课以重税,但凭借惊人的利润额总算还能赚钱。
“……这或许就是罗萨林的最后几车黑水晶了,总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价钱。”那辛默默盯着自己的车队心中想道。他冒了这么大危险,作为最后一个离开罗萨林踏上这条黑路的清道夫,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赚钱,超额的风险,就有超额的利润。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但绝对是一个胆大心细,嗅觉敏锐的投机客。
只是这趟旅行并不顺利。
这就是当时他们在丘桑泽河时遇上的麻烦。
仿佛这趟旅程从一开始就征兆着某种不安,车队在经过丘桑泽河时遗失了一匹马,他们因为在上游流下的不合时节的洪水之下损失了一车货物。当时他亲眼看到那些棺材在湍流中打着旋儿没入漩涡之下的一幕,心中发誓自己从没见过这么来势汹汹的洪水,丘桑泽河从来不是一条脾气暴躁的河流,哪怕是在春夏之交洪水泛滥的季节也是一样。
更不用说在深秋。
随后他们又遇上了异怪的袭击,虽然侥幸逃得一命,但却死了两个护卫,抚恤金会是一大笔钱,那辛虽然是个清道夫,但没有哪个清道夫敢赖掉这笔钱,曾经有人这么干过,没多久那头老秃鹫的尸体就被丢在了罗萨林的城墙外面。
听完他的描述,中年男人没有答话。
他坐在马背上看了一眼北边的方向,夜色下的氤氲正在加深,整个东边的天空隐隐透出一层淡淡的蓝紫色,银月缇弥丝正从那个方向的山坳中冒了一个头,云缎上浮着银色的星辰,仿佛散落在河底泥尘之中熠熠生辉的宝钻。
“说起来也算是女神大人的庇佑,自从在下救起来那个年轻人遇到柳先生之后,后面的半程一路上风平浪静,各位定是女神大人派来指引在下的使者。”
那辛回忆完之后,忍不住恭维了一句。
亡命徒总是迷信运气,生死无常在他们看来显得尤为平常,但潜意识地往往愿意找一些精神上的依托。在深渊湖畔揭示凡人命运的盲眼少女伊莲自然是这种命运无常最好的诠释,因此在罗萨林,这位女神的信仰一直很有前景。
那辛自然也不例外,他一边说话,目光一边从远处薄雾笼罩的土丘上巡视而过,那里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异怪们的影子,这总算使得他松了一口气。
……
车队果然在临夜十分抵达了丘桑泽河。
这条河是罗萨林与边境线上的天然交界线,这条流淌在罗萨林—灰野一带的蜿蜒光带自丘桑泽高地起,贯穿海峡另一面这片土地始终,自从先民的时代开始,罗萨林人就依托着这条河繁衍生息了。
不过猎人们越过丘桑泽河在灰野森林中的小径上行走已经是有二三十年没有看到的事情了,自从异怪开始泛滥之后,这条河就被赋予了一个新的含义。
——自从人们发现异怪几乎从不越过丘桑泽河攻击后面的罗萨林之后。
但就算如此,自从第二次星坠之后,异怪们的攻势越来越咄咄逼人,人类也不得不开始提前考虑好退路。罗萨林的领主已经在海峡另一面建立起了新的城市,如果在必要的时候,叹息之墙也是不得不放弃的。
宽广的河面在微暗的光芒下显得特别平静,河面上倒映着粼粼星光,仿佛月前的洪水是不存在的事情。
目光透过河面看到对岸的原野上,林子另一头稀少的庄园与田地早已凋敝,这里的住民都龟缩到了丘林一带,还组建了民兵骑士在河的另一面巡逻。
只是这个时候骑士们应该早就收队了。
丘桑泽河下游有许多浅滩可以渡河,不过那辛看了天色,明白这天晚上已经赶不过去了,何况上次在河滩上遇险给他们提了个醒,因此众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这个能见度下渡河。
营地很快就扎了起来。
在这种危险的路线上走的商队,自然不会是人畜无害的商人,马车早就加固过,大篷车的车壁上钉上了几面皮盾牌,只要拉起车帘,随时可以形成一道壁垒,依托马车作战。
车队中几乎人人带着武器,而且各有一手本事,这不仅仅是为了防范异怪袭击,还有这条贸易路线上更多的黑路屠夫。
有时候反倒是同类比异怪更危险。
在野外旅行时,清道夫们大多保持着绝不沾酒的习惯,事实上这些亡命徒有时候比清教徒苦修士还要虔诚,在野外只有刀剑可以信任,这一直以来都是这些人的座右铭。
马车围成一圈之后,篝火拖着周围哨兵长长的影子,那辛这一夜并不值守,但他还是久久没有睡下。
好几次他都不安心地起来打量外面的丘桑泽河,黑沉沉的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