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二十七年。冬。
腊尽春回,岁末。
东胜国,帝京奉天街,季府。
新年近在咫尺,盛京普天同庆。一整条奉天街张灯结彩,美不胜收。缙绅之家各种争奇斗艳,挨家挨户门悬“福到眼前”之绢灯,贴“万字不到头”“福寿连绵”之窗纸,真可谓安富尊荣,不知今夕何夕。
这是辞旧迎新的一年!而今年对季春璃一家而言更是双喜临门,季春璃的爹爹季胜平是东胜国朝廷御医,今年七月她爹爹治愈了皇上多年的头疾,荣勋正一品“太医院供奉”。
九月,季春璃的哥哥季云凌将军大破夷狄,一鼓作气将南蛮子驱赶到了不毛之地,今上龙颜大悦,赏“一品护国将军”之职,真可谓锦上添花,烈火烹油。
天子隔三差五就赏赐季府,喜得夫人方氏无可不可。但正因为有了格外的荣耀,季春璃的爹爹和兄长一年到头都忙碌的焦头烂额,想要回来探亲非要等到腊月三十。
夫人是多愁善感之人,人人都知他们家平步青云了不得,但方氏却愁眉苦脸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正因为老爷和儿子都成了一品大员,所以逢年过节回家探亲成了奢侈。
夫人染了风寒,有点咳嗽,但也压抑不住心头的雀跃。现在想想,从七月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丈夫和儿子,也不知此时此刻两人生活的怎么样。
“咳咳,咳咳咳。”方氏咳嗽了数声,顿时面若桃花。
“娘亲,眼看着爹爹就回来了,您可要调养好您自己,倒是弄的五劳七伤的了。”一声清澈如百灵鸟的问候飘入了方氏耳中。
方氏回头这么一看,欣慰的笑了。”来人是季春璃,她穿着一件正宫红的簇新衣裳,她担忧的靠近娘亲,“娘亲吃药吧。”
一面说,一面将手边的药送到了方氏嘴边,药还有点烫,方氏轻轻吹了吹,正要吃呢,外面又进来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比季春璃稍微大一点儿,她也穿着一件红色的霓裳,她一进来就抱怨,“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啊?这都大年三十了,娘亲!怎么搞的嘛?”
“阿姐!”季春璃笑握着那女孩的手,“不要着急,外面冷飕飕的,还在飘雪呢,路上自然要担负不少工夫。”
季春璃的姐姐叫季春熙,她虽然生的比春璃早一些,但性格怯懦谦卑,远不如季春璃,可以说姐妹俩是两个极端。春璃干练精敏,聪慧绝伦,性格柔中带刚,但春熙就不同了,优柔寡断、胆小如鼠。
爹爹和哥哥不在的时候,府上的大事小情几乎都由季春璃处理,她可是理家能手。
“春璃,你今日看了一天的《千金方》,那里头都是什么啊?”季春熙笑着看向妹妹。
“书中自有黄金屋咯,还能有什么?”季春璃眸光潋滟。
她受到爹爹不少的教诲,从小耳濡目染,很喜欢医学。
但姐姐季春熙就不同了,季春熙对医书啊、什么中草药啊、什么穴位针灸啊、统统敬而远之,一听到这些头都大了。
“好吧,你呢就多看看黄金屋,等会儿爹爹回来可要考你呢。”季春熙笑了,接过娘亲的药碗吹了吹,“娘亲吃药吧。”
夫人吃了一口,忽而干哕了起来。
春璃连忙为夫人拍背,“娘亲,您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也不知怎么搞的,我自吃了这药,身体似乎每况愈下,哎!到底是娘亲老了,连药也吃不出效果了!”方氏握着锦帕擦拭了一下丹唇。
春璃打量了一下娘亲,方氏今年才三十八岁,怎么就“老了”呢?
医者“望闻问切”,季春璃盯着娘亲看了看,忽而道“娘亲,麻烦您张开嘴我看看?”
方氏也不知季春璃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顺从的张开了嘴巴,季春璃看了看方氏的咽喉,“娘亲,这个药不能继续用了!是谁给您开的药?”
方氏听到这里,愕然起身。
而此时,外面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小厮带着个医官进来了,那医官诚惶诚恐的跪在了方氏面前,“夫人,怎么一回事?药是小人亲手调的,不会有问题啊。”
季春璃睨视了一下那人,那是赛郎中,此人开医馆多年,精通岐黄之术。
这赛郎中也知季春璃对医术有涉猎,急忙将药罐子给了季春璃,她用篾片检查了一遍,笑着将十二个黑漆漆的纺锤状东西丢了出来,“现在对了。”
“何以见得?”那赛郎中怀疑的看向季春璃。
季春璃顽皮一笑,“现在呢是冬季,我娘亲呢!自然是风寒感冒而不是风热感冒了,其余的药并没有什么问题。您是好心好意用红枣来补血,但冬天天气干燥,红枣更易上火,娘亲的喉咙发炎,自然就咳喘不止了。”
“啊!”
那赛郎中惭愧的无地自容,“多亏三小姐提醒,小人老了!竟忘了这一茬!不中用咯!不中用咯!小人险乎给夫人用了虎狼之药啊。””
打发走了医官,季春熙狐疑的转动了一下眼眸,盯着季春璃。
“春璃,怎么一回事啊?真是要吓死我了。”
“没事的,他多放了十二颗红枣,拿走就好了。”其实娘亲的咳喘早该好了,但那十二枚红枣却让喉咙发炎了,以至于延宕到了今日。
“哎,虚惊一场就好,为娘就说这赛郎中也是知根知底的人,不至于害娘亲。”
方氏嫣然一笑,心有余悸道。
“赛郎中今年也六十好几了,有点稀里糊涂。”季春璃一笔带过,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