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镇上,已然被薄冥冥的暮色笼罩。
他在医院门口,又打了一个电话,这一回,响了十来下,终于接通。
“喂……”他出声的第一下很哑,渴,或是因为急切的心焦。
“你好,请问你是?”
“席樾。”
那边静了一下,继而是轻轻的笑声,“你是不是看到微信消息了?我没事……”
“住在哪一间?”
“哎?”
“我在医院门口。”
“我已经没在医院了,在镇上的宾馆。”
“在哪里?”
“我微信上分享定位给你?”
“嗯。”
-
席樾抬手敲门,片刻,房间里面传来黄希言的声音:“来了。”
脚步声向着他而来,停下,下一瞬间,门打开了。
她还是不变的t恤和高腰牛仔热裤的装扮,只是脸颊、胳膊和小腿,都贴了大小不一的纱布。
还有些擦伤就露在外面,擦过碘酒,一片姜黄色。
席樾不知道应该先查看她哪里的伤口,身体先于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目光落在她粘着纱布的左边脸颊上。
黄希言受惊似地一下便挣脱了,退后了半步。
席樾愣了一下。
她眼神慌乱,更有隐忍,却还是不忘露出笑容,说道:“因为你和张阿姨最熟,所以当时想到拜托你帮忙,不知道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
席樾不自觉地眉间蹙起,因为她语气客气得过分,和上一回在他家里,完全不一样。
席樾问:“伤得重吗?发生了什么事?”
“我跟郑老师暗访,被人发现了,他们找了几个人,抢了我们的相机。郑老师要报警,被他们打伤,我也稍微跟着受了一点伤。郑老师稍微严重一些,鼻骨骨折了,还在医院休养,我的同事在那边,郑老师家人也过来了。我还好,我的伤门诊就处理了,不用住院。”
“……对不起。”席樾颓然道歉。头发一霎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黄希言笑一笑,“没事的呀。猜想你应该是在画画没有看到消息。露璐姐――我同事把衣服给我送到了。”
席樾神情涩然,“……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下午一直在睡觉。你是不是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我睡着了没有听见。”
“走吧,出去吃点东西。”
“那我先跟露璐姐说一声。”说着她往里走,去拿放在床边的手机。
席樾立在门口处,一步也没有往里面踏。
黄希言转头来看他一眼,“你可以在门口等我一下么?我要稍微收拾一下。”
“嗯。”
席樾转个身,背靠着走廊墙壁,微微仰头,整个人浴在冷白色的灯光里。
去摸口袋里的烟盒,反应过来这里不能抽,手上的动作停下来,顿一顿,抬手按住了额头,深长地叹一口气。
片刻,黄希言出来了,手里没拿着其他的东西,只有手机。
“就在附近吃可以么?等一下露璐姐要过来,她手里没有房卡。”
“嗯。”
顾及伤员,选了附近一家粥铺。
逼仄的一个铺面,四张桌子,都坐满,喁喁的交谈声。
席樾想到黄希言刚来这边,他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也是在粥馆。
他微微垂眼地看向她,她是面朝门口坐的,这个时候目光越过他看着外面,脸上带着些许的微笑。
但是细看,这笑容里并没有太多的内容。
席樾不清楚此时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怎样,他找不出来合适的表情来表达情绪。
言语不够歉意的重量。
只好长久沉默。
两份粥,三个清淡的炒菜。
黄希言是百合山药粥,熬得稠而酽,她好像很喜欢,一口一口慢咽,吃得鼻尖冒汗。
席樾毫无胃口,只是看她。
偶尔一个瞬间,夹菜的动作好像牵扯到手臂上的伤口,她轻轻地牵一下嘴角,将出声而未出声地轻“嘶”一下。
等她吃完,他起身去买单。
两个人往回走,她那边来了一个电话,她同事打来的,问她回宾馆没有,她说正在回去的路上,马上就到。
席樾一手抄兜,和黄希言并肩而行。
“你什么时候回市里?”
“明天早上就走,跟露璐姐一起――你是坐大巴过来的么?晚上最后一趟好像在七点半发车……”她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今天应该回不去了。”
“明早跟你们一起回去。”
宾馆很近,说着话就到了。
席樾到前台去再开了一间房,送黄希言回她的房间,走廊里有个小腹微隆的女人等在那里,他想应该就是希言所说的“露璐姐”。
他打声招呼:“你好。我是希言的朋友。”
“你好你好,我是赵露璐,希希的同事。”赵露璐打量他,似笑非笑的,“你跟希希是邻居?”
席樾有点不明所以,点点头。
不能说,见到黄希言就心安了,因为更有一种无法安定的情绪,不断拉扯的失望和无力感。
对自己。
他也没什么立场对赵露璐说些交割托付的话,毕竟他才是那个漏掉了消息又迟到的人。
缄默许久,只让黄希言好好休息。
黄希言微笑点点头。
席樾的房间在楼上,约定明早出发的时间,就转身进电梯了。
进自己房间,先洗了个澡。
出来时听见床上手机在振动,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