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赵宝安的恶行被人传遍了向阳村。
赵健本领着赵宝安,还拎着只病恹恹的兔子来赔罪时。
江家的屋子里,少年阖着眼眸躺在床上,昏睡得不大踏实,额发湿了又干,干了又被汗水浸湿,他的脸色一片惨白,被自己咬开了的一抹血色蔓延在内唇,给他整个人如同上了点惨淡过后的秾艳。
江老四扶着手拐,颤颤巍巍地含泪低头,想要听清这孩子翕动的唇边到底是在呢喃些什么,可他自己却身下一个不稳,人一歪往地上无力地倒去。
“江叔!”
刚浸了毛巾进来的许昌文一脸疲惫,见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江老四登时大惊失色。
外头的雪在无声地继续落下,一夜之间,大雪压山,白了山头,有些在慢慢回温的心跳被这一掊白雪浇下,又凉透了。
……
临近新年的向阳村却没有往年的热闹沸腾,或许是因为来得早了些的大雪,又或者是过年前诸事谈资,让村子里格外安静。
出了个大队书记的赵家分家了,赵家两兄弟在早年赵老头还在时是很要好的,彼此亲密不分,可现在,向来是个闷葫芦的赵老大赵健青却率先提出了要分家的意思。
听说,其中闹起来的原因之一,就是被赵家老太太和赵健本宠着长大的赵宝安,太无法无天了,居然还敢颐指气使地骗人跪在雪地里,一跪就是几个小时。
“最重要的是,他过了年就九岁了,也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孩子了,怎么能那样骗江砚哥!”
“就是,江砚哥都睡了三天了,还不醒过来,烧也没退,不会要烧傻了吧?哎呦……哥你打我干什么?”
赵家的鸡飞狗跳,丁为国才不想多管,他更担心被赵家人波及的江砚,听着丁生和丁民俩孩子绘声绘色地讲说着那些闲事,丁为国虽然听着赵家的那档子事听得心里不舒服,但顾着快过年了,没想着过多约束两个侄子的正在兴头。
他一口闷了手里的酒,正准备出门去隔壁家看看,突听楼梯间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女人不悦的声音:“吵吵吵,说话这么大声吵醒你弟弟了怎么办!”
丁为国的步子就是一顿,回过头去,只见抱着孩子的余慧从楼上下来,他眉心就是一皱,都有些顾不得被她呵斥一通而立即噤声的两兄弟,丁为国大步走过去:“雪丫头呢?”
余慧本看到他过来,心里还有些高兴,丁为国自从她生下一对双胎不久后,就好久没这么亲密地走过来了,可她还没说什么话,就听见丈夫一出声就是问候那个女娃,余慧的笑僵在脸上。
丁为国见她不出声,立即就明白了过来,他的眼里泛着不可置信:“余慧!你眼里就看得到你儿子吗!雪丫头昨两天才退的烧,你就把她一个人丢屋里头?!”
话刚落,楼上就传来女孩儿细弱的哭声,听着好像是在叫爸爸,当下,丁为国什么指责都不顾了,连忙往楼上跑。
被他指责了一顿又抛下的女人眼里同样有着不可思议,她抱着怀里熟睡的儿子的手都在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明明生下了儿子,丁为国凭什么还能用那种不屑的眼神看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似的!本来就是她的儿子更重要啊,女娃娃……不是都该被家里的长辈所嫌弃所厌恶的吗,这是她的父母亲一贯的作风啊……
为什么,丁为国就不一样?
头一回,女人的眼里浮现了一丝茫然和不明白的疑惑。
……
尽管村子里大小的沉闷事围绕不断,但一年一度的新年来临,各家各户还是延续着老旧的传统,鞭炮声陆续地响起,提着果篮去拜神拜高堂祖宗。
但今年,外面的热闹是不属于江家的。
江砚高烧退后,人好了很多,但少年精神萎靡不振,向来挺得笔直的腰板微微佝偻着,眼里的眸光如死水一般没有波澜,不去感受他的内里,单看外表还是和从前无异。
但他好了很多,江老四却如同渡过了强撑身子骨的阶段,一口气松懈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不是江砚从李伟东手里用最后的钱买了株人参给他吊着,看他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只怕熬不了多久了。
许昌文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过年的时候,他本来想陪着爷俩过,好歹能为这一老一少的屋子里多添丝人气。
但许爹许妈恁是不准,说他这几个月里头总往江家跑,害得二老给他相看了几家的姑娘都对此有些意见,因为这,许家父母对江砚这个儿子的救命恩人颇有些微词,觉得许昌文太过了些。
许昌文觉得为难,江砚知道后来劝他:“文叔,您回去吧,四爷爷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看着他一脸的平静没有波澜,许昌文轻叹了口气,只好应下。
他走后,屋子里的江老四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下了,外面的爆竹声和香烛味不绝,很吵闹,但老人还是睡得沉实,江砚只好把房间里的窗户都一一关紧,脚步轻飘飘地出了屋子里。
立在门边,少年的身影瘦削,屋子里的空旷和没有人烟味,让整个破旧的小木屋都从里到外渗透着一股子的寒凉。
院子里的柿子树下,攀绕着竹条生长的藤蔓碧绿,是冬日里大雪盖天地的时刻中唯一的一抹绿色。
一阵冷风拂来,江砚又没忍住低低咳了几声,他一边努力忍下喉间的痒意,一边拽了下衣领往院子里走去。
出了厅堂,外面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