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疑是一根链条,因为谁也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所以大家只能在黑暗森林之中摸索。
君臣相协之中,总也会有各自的小心思。
不过在眼前可见的极大的利益面前,这点小矛盾又会变为次要矛盾。
异人与吕不韦谋划着,老将蒙骜被甲进入了王宫之中。
局势变幻,风雨欲来。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正午,也就是,十月二日的正午。
秦王柱,醒了!
尽管仍旧虚弱,但能够醒来,起码在医学上讲,已经算是脱离生命危险了。
秦王在王后服侍之下,饮下了一碗米粥,简单吃了些菜食,面色稍稍好转,说话也多了几分力气。
于是他下令召见太子异人与王孙政、王孙成蟜。
秦王柱子嗣众多,今日召见,却只召见太子一个儿子,意义是明确的。
但是召见两名王孙,这件事情着实有些诡异。
宫人胆战心惊,宦官无不谨慎。
“异人。”赢柱躺在榻上,静静看着自己的这名儿子。
他面色已经不再是半日之前的苍白,尽管已经皱纹满脸,却并不显虚弱,连言语之间,都透出十足的中气。
异人有些难受,恭敬地行大礼:“父王。”
赢柱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喟叹一声:“父王记得,你在赵地,做了许久的质子!”
此时,做质子对于整个国家而言,是大功一件。
一般意义上讲,是因为冒着生命危险在为国做质。
但是……
嬴政抿唇。
他知道,做质子是为大功,在继承王位的事情上,是有优势的。
但,他心中忽然觉得,或许,有过做质子经历的公子,在继承王位上的优势,并不是来源于什么“为质是功”。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做过质子的公子,在自己本国之内,根基必定并不稳固,而且母族势力定然薄弱,王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而选择立一个没有根基,也无法分润自己权力的公子呢?
毕竟……太子对于王权,是有着合理合法的分润权限的。
嬴政乱糟糟地想着,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自己的父亲与爷爷的对话。
“为父素来知你性情宽仁,秦国交付与你,为父放心。”赢柱清淡说道。
异人立刻低头跪拜:“父王万不可有如此念头!”
他被赢柱的话吓得浑身一颤。
赢柱双眼死死盯住埋头跪伏的异人,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轻蔑笑容。
所谓的性情宽仁,无非就是没有果决狠厉的心肠,行事摇摆,怕担恶名罢了。
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做一个乱世里的王者。
赢柱轻蔑笑着,看向自己的两位孙儿。
成蟜还不太懂事,他看到自己的父亲跪伏在地上,并不理睬关注自己,有些委屈,于是他踞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抽泣。
赢柱盯着成蟜看了一会儿,直看得成蟜害怕转身,跑去搂住自己父亲的手臂。
“呵。”赢柱轻笑,紧接着咳了两声,看向嬴政。
祖孙二人对视,嬴政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怒火与快意。
小孩子有很多是记仇的。
嬴政此时的表现,正说明了他也是那种记仇的小孩子。
“寡人,为王日短!”赢柱朗声开口:“但寡人自信,寡人的功绩,不会比先王弱!”
“因为寡人彻底拔除了,困扰秦国百五十年的痼疾——“国中之毒”!”
“寡人有此功绩,秦政,你觉得,寡人与先王比,何如?”赢柱轻蔑看向嬴政。
嬴政咬牙切齿。
他死死盯着赢柱,眸中甚至要喷出火来。
赢柱有些失望。
“政,未曾见过先王,不知先王风采何如;但,政见到王上,便觉王上风姿过人,更兼王上拔除了国中百五十年,数代先君都无法拔除的痼疾“国中之毒”,更觉王上如秦国之日,日凌九曜之上,揽人世之光热!”
太阳,在此时的观念里,是完美无瑕,没有黑点的。
嬴政说着话,将头颅深深埋下。
“哈,哈哈哈哈哈。”赢柱看着嬴政竟然能强忍愤怒,低下头颅说出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甚是欣慰:“好,好秦政!”
“不愧为寡人之嫡长孙!”赢柱笑着,目光极冷:“异人。”
“儿臣在。”异人立刻回答。
“秦政,寡人之嫡长孙,汝之嫡长子,贤孝纯挚,若你为秦王,你以为,秦政,可为太子乎?”
异人一时无言。
“嗯?”赢柱发出疑问。
“可!”异人立刻回答:“政儿心思纯孝、兼有聪慧过人、心性宽仁,当可为太子!”
这一句话,直接将异人与吕不韦数日苦功作废。
但,异人丝毫不敢有怨言。
因为这是“秦王”的意思。
太子,虽然有资格分润秦王的权力,但那也要看个人手腕的。
赢柱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名气,但他能做先君治下多年的太子,足见其城府手段。
——明君雄主的太子,向来是最难当的!
……
鞠子洲坐在书房里,一点一点校对着自己的“教案”与计划书。
他像是以前一样,先写出正确的理论,而后自己按照理论,来回推导基本逻辑与思路。
最后,将手稿焚毁,在心底里,将原本正确的理论进行“极端化”改造。
确定了大致思路,鞠子洲开始慢慢书写留给嬴政的计划书。
自己离开,肯定是在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