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看人,心中怒火腾一下窜起。
这人叫钱二,是赖嬷嬷转了几道手送入府的,要不是陪房周瑞家的恰巧知道两人的关系,说不得真让他混过去。
入府才一年多,钱二已经是个小管事了,可见能力与手段。
王氏既恨赖嬷嬷手下势力如顽疾一样明面上盘踞在荣府,作为婆婆的中坚力量不能得罪,又恨她不知足,还往两府送暗处的人手。
这是想干嘛,难道把两座侯府当自家的吗?
又想到掌家后与赖嬷嬷你来我往的交手,虽说各有胜负,但作为主子,心里极其憋屈。
越想越怒,她拉长着脸,冷笑一声:“原来是你误了时辰!怎么,你比他们有体面,所以不听我的话!”
钱二一听要遭。
王氏的手段他从远房姑奶奶赖嬷嬷口中知道不少,这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赖嬷嬷原话是“手段比老太太年轻时也不差多少”。
老太太那是一般人吗?
对内,只有三个庶女,没有一个庶子。老妾们死光光。连丈夫的庶弟贾代儒也没走动的比别的族人亲近。
对外,帮着过世的侯爷在京中交际,度过全族倾覆危机,哪怕代价是废了嫡长子。
而这王氏手段还不次于老太太,可想而知有多难对付。
他“噗通”一声跪在铺着暗黑金砖的光滑地面上,心中止不住的后悔,该找个小厮早早叫醒才是。
只听他“砰砰砰”扣头求饶:“奴才天天都来的早,只有今儿来迟了一步,求奶奶饶过初次。”
正说着,西府的王兴媳妇来了,往里直探头,想是有事找王氏。
王氏没继续发作钱二,而是问:“鬼鬼祟祟的,成什么体统!”
王兴媳妇讪讪道:“太太!”
王氏端起福寿双全景泰蓝茶碗喝了一口:“王兴媳妇你来作什么?”
王兴家的忙近前一步,恭敬的回答:“奴才来领牌取线,好打车轿网络。”说着将帖儿递上,上面详细列明数量,用途等。
不等王氏开口,侍立在旁的金钏忙接了过来,念道:“大轿两顶,小轿四顶,车四辆,共用大小络子三百六十九根,每根用珠儿线二两,总计七百三十八两,折合七十三斤八两。”
王氏默默算了算,数目相合,便命金钏登记,又取荣国府对牌发下,让王兴家的回西府库房上支取。
王兴家的谢了王氏及金钏,看一眼跪在地上的钱二,下巴微抬,腰挺得笔直,高高兴兴的去了。
正要说话,荣府又来了四个执事人,都是支取东西领对牌的。
王氏命他们拿了帖子念过,一共四件,却有两件有误。
“开销错了。”
“这头一件,鸡鸭各一百对,鹅五十对,鹿十只。做什么买这许多?庄子上送礼的这两日便到京了。”
“这第二件也不对。
杏花村的酒中秋时入了三百坛,连送礼带府上用的还剩八十七坛,元日只需再订两百二十坛即可,你做什么又订三百坛?”
“都弄清了再来领。”说着将帖子摔过去。
弄错的二人又慌又羞,狼狈而去。
见张材家的在旁,王氏便问:“你又是什么事?”
张材家的忙取帖子回道:“车轿围子已经做好,裁缝的手工钱还没给,要支银子。”
王氏一想,这几日针线房的人都调来了东府帮忙,确实请了外面的裁缝。
收了帖子,她命金钏登记,待王兴交过,得了买办的回押,查验相符,才会给张材家的去领。
将这些琐事处理好,她才漫不经心的弹着长长的粉色指甲,慢条斯理的道:“明儿他也来迟了,后儿我也来迟了,将来都没有人了。本来要饶你,只是我头一次宽了,下次就难管别人了。不如请你做只鸡,让我杀来儆猴好了。”
钱二心顿时凉了,知道难逃一劫,只求罚的轻一些。
果然,王氏拉下脸来,叫道:“拉出去打二十板子!”
众人见王氏动怒,不敢怠慢,拉出去照数打了,进来回复。
王氏又掷下宁府对牌:“告诉白前,革钱二一个月钱粮。”
“是。”
“散了罢。”
众人不敢怠慢,各自办事去了。
钱二含羞饮泣而去,今儿丢人丢大了!管事被打板子以后还怎么管人。
王氏却对此很满意,仿佛那板子是打在赖嬷嬷身上一般!
荣宁两处领牌交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王氏又一一处理。
夏萤悄悄走近惜春,小声将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惜春满脸惊讶,哑着嗓子道:“迟到一回就打二十板子?!这也忒重了。”
夏萤低低道:“还扣了这月的钱粮。赏银也一定没他的。”
办丧事的两个月事多,赏银肯定不会少,多少下人正眼巴巴的盼着呢。
“也不知道会不会打出内伤。”万一内出血感染并发症什么的,说不定会丢了小命。
“白前大哥会送伤药,姑娘不用担心。”
“二婶真是……厉害。”惜春若有所思。真拿奴仆不当人,一个个都只是低贱的活工具,损耗品。
这想法一露头,背部阵阵发寒。
饭后,宝玉带着一个叫秦钟的同窗来探望亲妈。
恰巧有个媳妇过来回事,领了牌子出去。
秦钟看到,不由打趣道:“你们两府里都是这牌,要是别人私造一个,支了银子去,可怎么好?”
王氏笑笑:“依你这么说,都没王法了!”
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