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四十年正月十六,这是个让无数人哪怕多年后想起也忍不住胆战心惊的日子。
凌晨还没到,禁军便在神武将军之子一等侍卫冯紫英的带领下,满京城的抓人。
一时之间,狗叫声哭喊声怒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搞得四邻人心惶惶。
等天亮之后,城门紧闭,各要道均有身穿闪亮盔甲手拿利器的兵将把守,不许人随意走动。
不止如此,还有身着红底绣飞鱼锦袍的内卫不时穿梭在大街小巷,不知在找什么,个个面容冷酷,双眼含冰。
若有行人无意间遇到,便会被层层审问,动辄赏一顿拳打脚踢,惊的小民哆哆嗦嗦,一次又一次悔恨为何挑了这天出门。
“停下,倒夜香的停下!”飞鱼卫大声吆喝着,命令运夜香的老汉。
老汉满头白发,脸上皱纹深如沟壑,驼着背,宛如一只大号金钩,颤颤巍巍推着车。
车上放着四只成人浴桶大小的粪桶,外面粪水淋漓,哪怕是在冬日,臭味依然扑鼻,让人作呕。
“停下!你!快停下!”飞鱼卫高声呵斥。
耳背的老汉终于听见,边应着边将车子停在路边。
飞鱼卫首领上前仔细打量粪桶的大小,越看越觉得能藏的下人,手里绣春刀一指:“全都掀开!”
“是,大人。”老汉恭恭敬敬地掀开盖子,露出装的满满登登的秽物,正随着车子的晃动而晃动,随时都会溅出桶外。
首领眉头紧皱,屏住呼吸,看了又看,没发现不对。正想将内力运至耳部,好好辨音,远处传来求助声:“快,拦住那个反贼!”
首领忙带着手下往声音来处跑去,再顾不上老汉的去留。
望着红红火火一行人背影远去,直至消失在小巷拐角,老汉才重又推起粪车慢慢离开。
两刻钟后,老汉来到南城一个破院子前。站在门口,抬头四处望了望,不见巡查的人。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与内城动乱毫不相干。
也对,南城太穷,刮不出油水,连小吏都不怎么爱来。
老汉昏黄混浊的眼珠忽然变得明亮无比,只不过一闪之后,又恢复原样。
他打开大门,将车子推入院中。
院子不小,却只有一大一小两间土坯房,应是一间正房一间灶房。
正房低矮,屋顶茅草陈旧,似乎多年没有修缮,靠东南角还塌了一块,也不知漏不漏雨。
老汉卷起袖子,双手拎起粪桶,快步走进占地最广的后院,那里西北角有个积肥的大坑,正是老汉的收入来源。
小心地将粪水全部倒入大坑,便露出桶底的木板。
老汉拎起空桶,快步回到房中,揭开桶底木板,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分明是个五六岁的孩童。
老汉用衣襟胡乱擦了擦手,将昏迷中的孩童轻轻抱了出来,放在唯一一张床上,仔细检查孩童的四肢脉搏。待没发现异常,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随后,他又快步走回粪车再次拎出一只粪桶,重复操作,抱回一个稍小的,只不过看衣饰发型,这回是个女孩。
等将粪桶全部搞定,老汉洗了洗手,回到屋子,皱眉看着床上的两个昏迷孩童。
视线扫过大床一角,那里分明躺着一个和这人一模一样的老汉!
……
内城鸡飞狗跳的喧嚣惹得不少人家心惊胆战。
不少初五便开业的铺子不约而同关了张,唯恐麻烦上身。往日不是没人借着巡查的名义吃拿卡要顺手牵羊,要是自家靠山不够强硬还是关门为妙。越是时局混乱,越是要谨慎小心,安全第一!
自然,便是不关门,这会也没人有心情逛上一逛,那不是打着灯笼上茅厕——找死吗?
便是与京中这桩泼天大祸完全无关的宁府,前院的下人们也个个鹌鹑一般,缩着脖子,满眼惊惶,唯恐如狼似虎的兵士冲入府中,将上上下下主子下人一溜全给绑上拖走,押去哪个不辨天日的黑狱受罪,几天后受审被判发卖流放甚至砍头!
这完全是想太多。别说这次与宁府无关,便是有关,只要不严重,也只能留在府中暂押。一夜之间,京中权贵围了大半,哪有地方关押这许多人?只有太子心腹与铁杆才能享受关押在天牢的特殊待遇。
爱操心却没多少机会表现的惜春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她正坐在炕上,美滋滋喝着杏仁露,吃着杏仁豆腐,三丁包子。
整个春和院一片静谧,与府外如同两个世界。
贾珍不同。他一夜没睡,在书房发出一道又一道指令,天蒙蒙亮时才忙完,正困倦着。然,又知道还不是安睡的时候,只能熬着。
前院靠近大门,知道外面发生了大事,不好隐瞒,从二进院子往里,他便命人封锁了消息,以免惊了两个小的。
宁国府整顿后,纪律严明,不像从前,像个筛子,一点芝麻绿豆大的破事都传的人尽皆知,乱糟糟一片。
相比宁府的相对镇静,荣府不同,不止下人惶恐,就连主子也慌成一团。
“老爷,这京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到处抓人?”披散着头发的贾琏慌里慌张跑到贾赦住处,脚上靴子一只黑一只蓝。
“畜牲,老爷的卧室你也敢闯!”贾赦从炕上爬起来,衣服没披,下脚就踹。
贾琏连忙躲闪。
贾赦又挥起老拳。
贾琏抱头鼠窜,一边躲一边大嚷:“我问过了,昨儿晚上老爷一个人睡的!”
贾赦一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