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从秦淮河畔回来的贾菌满身都是酒味脂粉味。
踉踉跄跄走在双侯坊,他一边剔牙一边回味。
前几天,荣国府的宝贝疙瘩贾珠生病,祖父再三交代别出去碍眼,他都好长时间没去找凤仙。
吃吃不好,睡睡不好,人都瘦了几圈,真真的“衣带渐宽”,“人比黄花瘦”。
这不,那边人一好,他立马偷偷摸摸出门,下人都没敢带一个,便去秦淮河见了凤仙。
大半月没去,凤仙还是那么骚,腰更细更软,胸更大更香。
“嘿嘿。”
贾菌猥琐的笑了一声。
其他贾家爷们独爱瘦马,他却没什么兴趣。
哦,文绉绉说上几句酸诗,写上几行大字,画上几幅画,便成“仙子”了?还嫌弃自个儿纨绔。
纨绔膏梁,那是命好,当谁都能做的?
“嗤。”
弹飞牙签,贾菌愤愤不平。
脚步虽慢,却一直走着。
自恃到了双侯坊,贾氏族人聚居地,心里一点担心也没有。
在金陵,谁敢不给贾府面子!
便是去酒楼吃饭,说自个儿姓贾,那也是能挂账的。
主动给挂账的可不止一家,丝绸皮毛铺子,古董铺子,珠宝玉器铺子,笔墨铺子,书坊,都行。
只不过他不爱逛后两种,唯恐祖父又生起让他读书考秀才的心思。
读书为了科考,科考为了做官,做官为了过富贵日子,他都已经过上富贵日子了,哪还有必要去读书?
便是这金陵城的应天府尹贾雨村不也是托了贾家的福才补了官嘛。
一想到每回贾雨村来家里拜访,对祖父毕恭毕敬的模样,心里就爽。
官又如何?在金陵贾家,龙得盘着,虎得卧着!
转过前面的弄堂就到家了,他思量着是喊门还是钻狗洞。
门房可是有祖父的人盯着,也不知道今儿是不是轮到他。
冷风一吹,激的他打了个嗝,胸口翻江倒海似的。
“哇——”
弯腰大吐。
好一阵,他才直起身,用袖子抹抹嘴,缩着肩继续往前走。
“拿下!”
黑暗中一声轻斥,两个黑衣人跳了出来,抓住贾菌的手臂,就要拖走。
贾菌吓得酒意全散了,张嘴就要大喊救命。
却不想黑衣人动作更快,从他脚上扯下一只袜子,塞住了嘴巴。
贾菌吓得浑身直哆嗦,恨不能再生一张嘴求饶。
这么怂连绑人的也没想到。
左边的冲右边的一挑眉,轻声道:“就这怂货,竟然放印子钱,逼良为娼,强占良田?”
右边的面无表情:“还夺了人家秘方,将人家全家害死,只剩老弱妇孺呢。”
“大爷说了,有人命在身的全都送去应天府,让知府依律处理。欺压良善罪不至死的绑到祭田庄子,劳动改造!”
“劳动改造?”
“是。不吸取教训,改造不好的不许放出来。”
“大爷这招够狠。”
“顽固分子是要打发去挑粪的。”
“还有更狠!”
贾菌听得面无人识,原来下黑手的是族长贾珍。
这下完了。
若是图财的亡命之徒,等祖父送了赎金回了家,完全可以督促应天府将其捉拿归案,再另行报复。
但,贾珍,族长?
他可是知道,自个儿族规没犯十条,也犯了八条。
往年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族人犯错,家里给族老送些银子,含含糊糊就过去了。可今天?
看样子,哪怕祖父是族老,也没打算放过自己。
贾菌脸白如纸,腿软的站不起来,更别提走路。
黑衣人无法,只好一边一个架着人飞跑。
这一幕同时发生在数个贾氏族人及其下人家中,惹得鸡飞狗跳,骂声不绝。
六房的贾玙卷着袖子嚷:“父亲,不能让贾珠得逞,他这是不给咱们这八房面子。我去找他去!”
“回来。”贾效喝道。
贾玙急道:“父亲,您不能不管,茂儿可吃不了苦头啊。”贾茂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给生的庶长子,聪慧机灵,也不知做了什么被贾珍盯上。
“他这是挟私报复!怪罪咱们没支持他当族长。”贾玙恨恨道。
贾效抄着手靠在炕上,面无表情,不知在盘算什么。
“爹,您一定要救茂儿。当初我都说继续支持宁国府,敬大伯虽然出家,可他还活着,谁知道有没有后手您偏不听。”贾玙越说声音越小。
“当我不知道,还不是二弟出的主意,哼。”
贾效猛然睁大眼睛,看向嘀嘀咕咕嘴巴不停的贾玙。
这把满腹埋怨愤然的贾玙吓了一跳。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大声嚷嚷:“怎么,父亲觉得儿子说的不对吗?那天花的功劳咱们可是没沾上一点光,为的什么别说您不知道!”
“凭啥您为二弟一家铺路,却用我儿子来换?”贾玙直着脖子喊。
这时,走进来一个与贾玙年龄相仿的斯文中年人。
他冲贾效行了一礼:“父亲。”
正是贾效爱妾生的二子贾玘。
贾效冷漠的脸顿时浮出一丝柔和:“玘儿,你怎么看?”
贾玘淡淡道:“大哥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但是……”
“但是什么?!”贾玙吼道,“茂儿不是你儿子是吧?我就不相信,若是茁儿,你会这么淡然!”
贾茁是贾玘嫡长子,很会读书,十五岁已经中了秀才,被贾效与贾玘爱若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