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了一个多小时闷雷之后,雨终于落了下来,很大雨,把太阳都冲得看不清楚了,可是万里无云天,这雨都不晓得是从哪里过来。
我跟林绢坐门坎上,看着男人们院子中间那棵老槐树下挖着坑。这宅子里到处可以看到这种树,很不好,槐树很阴,宅子又那么老,这种又老旧人又少地方根本就不应该种那么多槐树。
坑是给本伯准备。这个总是小心翼翼做着他事,对谁都那么和善老头,这会儿安安静静被一块油布包着树底下躺着,如果不是衣服和身体特征,谁都没法从他那张被砸得像涂了层泥浆似脸上分辨出什么来。身后时不时会传来周老爷子疯笑声,一阵接着一阵,这样环境里听着心里堵得慌。被收掉了枪后绑客堂凳子上,他一直就这么笑着,比第一次见到他时疯得厉害得多,但再怎么样,谁都没想到他会用这方式杀了本伯。
“哈哈!娘娘来了!娘娘来了!”一边笑他一边嘴里不停说着这些,半个多小时了,他嘴就没停过,话音尖锐得让人心烦意乱。
“宝珠,你怪我么。”用力吸了两口烟,林绢问我。声音哑哑。
“怪你什么?”我问她。
“都是我把你拉到这鬼地方来。”
“这是谁都料不到……”我说,又很住口。
有那么一瞬我好象看到一抹黑黑影子本伯被抬进坑里时候,打从东北角那道走廊里闪了下。这发现让我一个激灵。
林绢觉察到了,于是用一种哑声音小心问了句:“怎么了?”
我摇摇头,因为那影子不见了,雨把院子里一切打得有点模糊,我不确定它是不是真出现过。还是因为近死了那么多人,却没有让我看到一个灵魂,所以由此生出来幻觉。
太鬼了……明明都是才死不久,不是么。它们魂去哪里了……
“我一直想我们到底碰到什么了,”隔半晌,林绢又道:“你见过这种事么宝珠……房子怎么绕都绕不出去,像会长似。一晚上死了那么多人,那样子……你说是人杀我都不相信……怎么可能用这么可怕手段杀掉这么多人,却没发出一点点动静??我们到底撞到什么东西了宝珠……”
“可能是……鬼……”憋半天,我道。
“鬼?”林绢朝我看了一眼,表情平静而认真:“这宅子里鬼么?”
我点点头。
她又用力吸了口烟:“不可能,这宅子里不可能有鬼。”
“为什么?”
她这一说我倒有些奇了。她说“不可能有鬼”,那就代表她认可“有可能有鬼”了?
“我不晓得你进宅子时有没有留意过那些房门上匾,那都是有讲究。”说着,朝上指了指。
我循着她指方向望见头顶那块匾额。刷漆,黑底金字,漆水都像没干透样子。左右分别挂了两块黑色木质雕刻物,我看不出它们雕是什么,有点像八卦,中间一只兽,看起来又像麒麟,又不像麒麟。应该是有些岁数老物了,突出部分墨亮墨亮,凹进去部分满是灰尘,就那么挂簇光鲜房子上,看起来有点突兀。
“那是什么?”我问她。
“白马寺开过光天喜貔貅八卦屏。说是光绪年,用天木藏香熏了整半年才开始用,这宅子每间屋子上都有,听说驱邪可灵了。”
天喜貔貅八卦……
听到这个我打了个突。这东西以前姥姥提到过,那可邪……说是八卦,完全不是那回事,只是个很像八卦密宗一种图腾而已。一般是柳木,考究点用乌木,这东西是可以吸尸气,名叫天喜,但一般是丧葬事宜上才可能见到,也有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祭祀上,总之不是什么善物……
为什么这里每间屋都要挂这种鬼东西?还驱邪??
“还有那些窗格子,你要仔细看就晓得了,上面刻全是经文,所以我讨厌这鬼地方,你要看看那些窗就能知道为什么,刻得密密麻麻,能把人头皮都给麻炸了。还有满园子槐树,那都是驱邪用。你说这种地方怎么闹鬼,他们就差把佛堂修进来了。”
我看着林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不知道这些说法是谁灌输给她,辟邪?整个完全反方向啊……按她这么一指明,那就不奇怪了,这整个宅子也难怪现会变成这样,实是因为太阴了啊。可是……这里以前不是王府吗?哪个大家族人会把自己房子里弄成这样?我不明白……
“那如果不是鬼……你说是什么。”想了想,我问她。
“怪。”她道。
“为什么是怪……”
“房子会长,怎么长都长不完,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说得也有点道理。况且曾经碰上过一次类似经历,那一次,确实是一只怪作怪。那么这次作怪会是什么?跟杀了那么多人凶手是同一样东西么……如果是,那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那又意味着什么……
片刻沉默,我听见客堂里梅兰跟ami小声说着今晚安排。
今晚准备留宿这地方,一来雨很大,二来这地方设备挺全,有医药箱,有食物,还有几间收拾得挺干净房间。甚至还有两架很电话,虽然都打不出去。
风开始变得清凉,坐门槛上可以很真切地感受得到,而外头颜色也因着太阳西下变得分外瑰丽起来,黄昏落日,夹杂着暴雨和闷雷,相当稀罕景象,但没人有心情去欣赏。又一天要过去了,时间这里……似乎过得异乎寻常。
“宝珠……”埋葬完了本伯,沈东他们陆续进来,林绢因此沉默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