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顾长平走出寻芳阁,看到街对面站着人,一怔。
昏暗的光线下,靖宝正搓手跺脚,似察觉到什么,她抬起头,秋水一样的眼睛在夜色中很亮。
“何事?”他走过去。
“先生,能私下聊几句吗?”靖宝抠了下掌心。
她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听得顾长平的心都软了。
“上车去说吧!”
“你的车,还是我的车?”靖宝问完便后悔了,简直是多余,自然是上先生的车。
“你的!”
“啊?”
顾长平不理会她脸上的错愕,径直坐上靖宝的马车。
靖宝忙不迭的跟过去。
小小的夜明珠散着幽光,暖色驱赶了冬日的寒意。
顾长平往马车里一坐,气氛就压了下来,“想聊什么?”
靖宝直接了当道:“想聊三句话。”
“第一句?”
“先生是算好了时辰,故意过来抓我们的吗?”
顾长平心中震惊,脸上却面不改色道:“何以见得?”
“因为这世上所有的巧合,其实都是人为。”靖宝回答。
顾长平目光笔直投向她,呼吸渐深,他早知道这小子的聪慧在他们四人之上,却不想连这个都能猜出。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故意?”
“因为想让我们有出息,因为我们是你的弟子,还有,因为你是个好先生。”
顾长平不以为然的笑笑,“想聊的第二句是什么?”
“你还没说我说得对不对?”
“答案在你心里,对错没有意义。”
靖宝哑口无言。
许久,她只得又道:“第二句是--为什么我是结婚生子?”
先生把每个人最弱的点都揪出来,为什么偏偏自己是结婚生子?他是看出自己对他起了心思,还是说……心里忐忑不安,这才苦等到现在。
顾长平看她一眼,目光有点儿深。
“你说呢?”他反问。
靖宝的脸塌下来:“……”
顾长平坦然的说着谎话,“你是靖府七爷,挑大梁的人,结婚生子对你来说,是天大的事。”
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吗?
靖宝将信将疑。
“你觉得不是?”他反问。
靖宝觉得喉咙发干,只得吞咽了一下,答:“是!”
“第三句!”
话说到这里,靖宝也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先生,你和谢家姑娘的议亲怎么样了?有没有受我们影响?”
“看来,你很想有个师母?”
“我……”
靖宝心头一紧,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反正问也问了, 她索性耍赖道:“先生对学生这么好,学生也应该关心关心先生的人生大事。”
“所以,你还是想有个师母?”
为什么要揪着这一句不放啊,靖宝快被逼疯了,红着脸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黄了!”顾长平不忍再逗她,干脆利落道。
“黄了?为什么黄了?”靖宝脱口而出,脸上的表情义愤填膺,两只拳头紧紧的握着。
顾长平漆黑的眼珠盯着靖宝,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前世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能看他起,却看不得他落,过会再来!”
这话,像一记重捶砸在顾长平最软的肋骨上,闷得他压根没法儿喘气。
他起,她喜;
他落;她忧。
永不靠近,只远远的看着,如同一个过客。
那永不可对人说的心意,从头到尾都由她一个人吞咽,真不公平啊!
“傻孩子!”
顾长平轻轻揉了下靖宝的脑袋,哑声道:“是我的,逃不掉;不是我的,我不要!”
靖宝的心怦怦怦直跳起来。
他叫她什么?
傻孩子?
孩子?
……
回到府中,靖宝心跳依旧,冲身后的阿砚道:“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如何?”
阿砚一眼就看出爷有心事,忙从小厮手中扯过灯笼,替爷照亮。
夜色深沉,往日熟悉的景致变得模糊不清,很是应了靖宝此刻的心境--混沌,模糊,悸动。
“你觉得顾长平这人如何?”
阿砚悚然一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半天,才说了三个字:“是好的!”
“没别的了吗?”
“想不出别的,总之是好的!”
靖宝扭头看着他,忽然,笑了。
“爷笑什么?可是阿砚说得不对?”
“你说得对,他就是好的!”
靖宝的声音平静安和,“咱们回吧,一会去把元吉和狗二蛋叫来,我有话说!”
“是!”
……
片刻后,阿砚兄妹,元吉,狗二蛋齐唰唰站在靖宝面前。
“从明晚开始,我每晚都要去寻芳阁读书,顾先生亲自授课,这事我只与你们四人说,连三姐都不让她知道!”
靖宝目光一厉,“这事事关重大,若走漏风声,你们也不必在我跟前侍候了。”
四人从未见七爷说过这般狠的话,忙跪倒在地,点头应是。
靖宝沉默了一会,又道:“我早上补眠,午饭让小厨房晚些送来,两顿并一顿,可丰盛些。午后我会小睡一会,然后开始读书,若不是重要的事,不要来回我,阿蛮阿砚拿主意便可!”
“是!”
“阿蛮事多,管着一府的人,以后房里由元吉侍候我。”
“是!”
“狗二蛋,你的功夫学得如何了?”
狗二蛋挺了挺胸膛,“马步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