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庚皱眉道:“趁着你的几个学生争气,赶紧想办法复起,实在不行就到国子监来教书,也好替我分担分担!”
“殿试过后,王家必上削藩的奏章,了不得三年,天下局势就会有变化,我复起不复起,意义都不大。”顾长平道。
沈长庚思忖着这话里的深意,凑过身子道:“皇帝真会动手吗?”
“会!”
顾长平抿了口茶,“当年始帝为了巩固大秦的江山,把大秦分给他二十个儿子镇守;如今江山稳固,这些藩王便是定时炸弹,新帝早在太子时候,就上书要削,如今他皇位坐稳,怎能容忍各王拥兵自重?”
沈长庚叹了口气,“真要动手,那可就太平不了几年了!”
顾长平正欲说话,却见齐林推门进来,“爷,靖七爷来了,说来给爷磕头谢恩!”
“怎么就找到了这里?”沈长庚嘀咕。
……
怎么就找到了这里?
还不简单吗!
顾长平在四九城就没有几个能去的地方,苏府算一个,但他不会去,因为苏娘娘!
温卢愈算一个,这人自己在京城还没个住所,在各个客栈厮混着呢!
算来算去,只有一个沈长庚。
靖宝表面上找来的理由是,这一车的礼不想再带回去,内里的理由,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见也痛,见也痛,却还是想见!
而且,这么大的喜事,她想与他分享,也必须与他分享!
进了屋,跪在蒲团上认认真真磕三个头,她开口道:
“先生,春闱我中了第二名,一路走来,都靠先生的含辛教导,所以这才厚着脸皮寻来,感谢先生的大恩大德。”
话说得冠冕堂皇,顾长平听完,亲手扶她起来,顺势打量一眼,唇色依旧苍白,脸上还透着一点未治愈的病气。
“吃了吗?”
靖宝摇摇头。
“坐下来一道吃吧!”
顾长平看齐林一眼,齐林立刻添了副碗筷。
靖宝坐下,见顾长平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先生是早就知道了吗?”
“嗯,苏家大爷偷偷递来的消息。”
“先生……替学生开心吗?”
“我料到了!”
靖宝偷偷打量这个人……他好像总是这么一派自然的模样,喜也不喜,怒也不怒,垂下的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想造反吗?
顾长平见靖宝眼观鼻,鼻观心,盯着桌上的菜“视死如归”,跟木偶人似的。
“怎么不吃菜?”
他夹了一筷子菜到靖宝碗里,“趁热吃,吃完,我送你回府。”
怕自己的心意露得太明显,他又添了一句:“顺道再和你讲讲殿试要注意的事,这里面是有门道的。”
“多谢先生!”靖宝扒了口饭,用力的嚼着。
沈长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把筷子一扔,“我吃饱了,到外头散散食,你们慢用!”
桌上只剩下两人。
靖宝心思游离的问道:“先生打算在这儿躲到几时?”
顾长平苦笑了一下:“能躲一时是一时。”
靖宝默然。
顾长平:“为着能活得久一些,不想再收弟子了。”
所以,他们五个是唯一吗?
靖宝拿筷子的手一顿,抬头冲顾长平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喔,刚才是逗你的!”
顾长平缓缓给她把茶盅倒满,“人啊,若阅尽山水,眼睛也挑,表面的东西就再也入不了眼。做先生也一样,我到哪里再找你们五个呢?”
我也是,靖宝想!
我到哪里再找一个顾长平,她自己问自己。
找不到了!
……
顾长平说的送,是两人并肩散步回去。
靖宝一路很安静,听顾长平说着殿试的事,半个字都不插话。
等他说完,她忽然顿步,抬头,看着他道:“先生,我有一事相问!”
“你说!”
“考科举,上朝堂这些事,为什么只有男子可做?”
靖宝深吸口气:“若有个女子,聪明勤奋,能比肩天下男儿,你觉得可以吗?”
顾长平抬眼去看她。
这人一双凤眼狭长上挑,里头全是深沉浓烈。
故意的!
顾长平面色平平:“你说若有?那便是假设。如果真有,我倒想亲眼看看,可惜……没有!”
靖宝头皮一炸,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脚一跨,挡在顾长平的前面。
“你……欲何为?”顾长平皱眉。
“我……”
靖宝仰着头,眼睛犟得像头牛,到嘴的话却说不下去:我就想让你看看。
两人对视许久,一个心绪万千,咄咄逼人;一个人压着内心的涟漪。
许久,顾长平有点无奈的笑了笑道:“为师身无分文,想打劫换个人去。”
一句玩笑话,让靖宝败下阵来,怯了场,醒了神。
我刚刚做了什么?
顾长平却已低下头,与她对视,低声道:“……若世间真有这样的女子,我只想说三个字:不容易。”
靖宝的心一酸,热泪几乎夺眶而出,怕被瞧出来,只得快行几步,离他远远道:“先生别送了,天冷,回去吧!”
“再陪你走一段!”
顾长平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眼尾往上勾起,走路的姿势也轻快。
靖宝等眼中的湿意褪淡下去,也放慢了脚步。
四九城的夜,很浓,浓到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星星。
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