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城墙的一处角落里,沈姑姑低声道:“娘娘,打头站的两人,都是顾长平的学生。”
苏婉儿的视线自始之终只落在第二名的身上。
“他便是那个临安府的靖七?”
“没错,春闱高中第二名。”
“长得……可真好!”
苏婉儿浅淡的笑意中有嘲讽的意味,沈姑姑不由微惊,这话听着怎么一味子酸味儿?
沈姑姑不知,其实苏婉儿也是心头一颤。
奇怪,若是个女子,我说这话也就罢了,怎的对个男子,我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疯魔了不成?
苏婉儿忙笑着掩饰道:“他素来这样,从小看人的眼睛就刁,颜色不好的,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沈姑姑轻声道:“娘娘,好看不好看,都在其次,得用不得用,才是关键。等殿试成绩出来后,娘娘可适当的试探拉拢,让他们为娘娘所用。”
“我今儿冒险来看,也是为着这个!”
苏婉儿叹道:“如今王家兴旺,皇后只手遮天,我在宫里寸步难行,这些人既是他的学生,便就是我的人,不用试探,只管拉拢!”
“真盼着他们殿试能像春闱一样出众才好!”
“子怀调教出来的人,错不了!”
苏婉儿的视线再次落在靖宝脸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靖七这张脸,让她没由来的不舒服!
……
“皇上驾到!”
靖宝见四周的人纷纷下跪,忙也跟着跪下,三呼万岁。
余光中,她看到一道明黄的衣角,在她面前站定,头只能压得更低。
李从厚朝宣平侯看一眼,宣平侯忙爬起来宣读旨意。
靖宝此刻的心思都在那道旨意上,恨不得把每个字都掰开了,揉碎了才好。
旨意宣读完,皇帝才叫起。
靖宝跟在钱三一的身后,进入到殿内。
殿内很大,摆着五十张长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前五十名俱在殿内答题;五十以外的,则在殿外。
位次也是按着名次来的,靖宝坐下后,意外发现朴真人也在这殿内,王渊则不见人影。
看来这个朴真人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朴真人一抬头,见靖宝正在打量他,冲他龇了龇牙,随即翻了个白眼。
靖宝只当看不见,开始拿墨条慢慢磨墨。
顾长平说过,一圈又一圈,磨的不是墨,是你的心,心静了,文章自然而然就有了。
远处,张宗杰嫉妒地看着靖宝等人,心里想着自己要如何搏出位。
春闱四十五位的名次,哪怕他文章做得再锦绣,都不可能冲到首榜。
因为受卷官会先把春闱前十的试卷挑出来,先一步呈交给内阁,一甲前三名往往会在这十份试卷中产生,其他的七份也会占据二甲的前几名。
想要冲进翰林院,唯有冒险激进一次。
要激进吗?
张宗杰死死的咬着唇,心里犹豫不绝。
时辰到,钟鼓声响,唱礼官大喊一声:“殿试开始。”
众考生纷纷拿起笔,开始答题,唯独靖宝还在磨着墨,她的心还没彻底静下来!
李从厚坐在龙椅上,目光不由被离他最近的靖宝吸引住。
这名秀气的考生有点意思,磨个墨,磨出了怡然自得来,瞧瞧那神情,竟有些沉醉其中的意思?
还要不要答题了?
李从厚嘴角微动,勾勒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目光环视一眼,发现还有两人也在磨墨。
谁啊?
钱三一和汪秦生呗!
顾长平这话可不只对靖宝一人说过。
太监王中见皇帝落在靖宝身上,压低声道:“皇上,那三人都是顾长平的学生。”
话落,三人同时放下墨条,拿起笔蘸蘸墨汁,开始答题。
因为靖宝和钱三一就坐面对面,两人提笔前,还冲对方挤了下眼睛,相视一笑。
这可把李从厚给看乐了。
怎么着!
当他这个皇帝是摆设吗?
一点紧张害怕都没有的吗?
李从厚在皇位上憋半天,实在憋不住,扭头看了眼王中。
“皇上?”
“朕能下去转转,看看吗?”
王中陪笑道:“这天下都是皇上您的,有什么不可以,来,老奴陪您一道下去看看!”
“你不许动,别惊着那些考生!”
李从厚从龙椅上站起来,提了口气走下台阶, 在钱三一和靖宝之间,他慢慢走向靖宝。
走得近了,才发现这小子长得是真好,下巴和略显瘦削的颈脖连成一道微妙的弧线。
低下头一看,又乐了。
这小子的字怎么跟顾长平的一模一样,只是力道不如顾长平,欠了三分火候。
再看文章……
“咳咳咳……”
谁敢打断皇帝看文章?
李从厚抬眼一看,竟是苏太傅。
苏太傅摆着一张棺材脸,眉目的褶皱仿佛更深了,李从厚只得挪开脚步,缓缓走了一圈后,回到了龙椅上。
做皇帝万般好,却有一样不好:一举一动都落入别人的眼睛,哪怕一个无心之举,有人也能揣摩出几百种意思来。
张宗杰看到皇帝在靖宝书案前站了片刻,条件反射般的停下了笔,前面的犹豫不决在这一刻有了取舍。
他一咬牙,决定拼了!
靖宝压根不知道皇帝已经在她身边溜达了一圈,更不知道因为这个溜达,让张宗杰破釜沉舟。
她的心思都在笔下,脑子里都是文章。
时间于她来说,过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