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晴天。
早朝过后,京中有五件大事被人奔走相告。
头一件,入宫三年的苏妃有了身孕,母凭子贵,被封贵妃,不仅苏府的门槛差点被人踏平,连刚刚与苏家大爷联姻的谢家,也是人满为患。
第二件,宁王府被人纵火,烧死了连同宁王在内的一百八十九人,皇帝大怒,责令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出马,查出真凶,并严惩不怠。
第三件,工部侍郎张健接任北府知府,谢贵、张信为北府指挥使,即日启程。
第四件:锦乡伯长子叶岳定率兵三万,镇守山海关一带。
第五件,兵部老尚书上书告老还乡,皇帝挽留再三,遂御笔一批,允了。
消息传到翰林院,连一向性子跳脱的钱三一都沉寂下来。
北府离昊王的封地只有几十里路,张健、谢贵、张信这三人都出自詹事府,实打实是皇帝的人。
这三人被安在昊王的地盘上,再加上一个叶岳定的出兵……事情大大的不妙。
“靖七,不会打起来吧!”钱三一心有余悸道。
靖宝手中握笔,腰板挺得笔直,扭头看了钱三一一眼,“这与咱们不相干的事情。”
“怎么不相干,要真打起来,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靖宝继续低头抄写,“咱们就在这翰林院抄抄写写,哪头都不沾,哪头都不靠,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嘿!”
钱三一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没想到啊,靖七你是这么一个心大的人?”
“否则呢?”
靖宝索性搁下笔,“你能左右这时局?你能让昊王主动上交兵权,让皇上放缓削藩速度?你能拦住这仗不打起来吗?”
“我……”
钱三一忽然语塞。
他什么都不能,哪怕堂堂状元郎,也能只是缩在这一隅,任由外头风起云涌。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脚底心涌上来,果然应了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靖七,你出来!”
高朝的声音在窗户外响起。靖宝一惊,忙起身走出去。
钱三一也赶紧跟过去。
好好的这小子怎么过来了?
高朝因为走得急,额头一层薄汗,顾不得擦,便压低声道:“一刻钟前,我得到消息,先生出发去北府了。”
这么快?
靖宝脱口而出:“他一个人吗?”
高朝眼中顿时簇起一团寒光,“你知道?”
靖宝:“……”
“你是不是知道?”高朝怒吼。
“我只知道他要走,不知道何时走,更不知道和谁走,他说他奉诏劝昊王入京。”
“凭什么是他?”钱三一在边上追问。
“这个我真不知道,高美人你……”
靖宝扭头看见高朝的神色,吓得后面半句话咽了下去。
高朝平常吊儿郎当的脸色,竟然布满了杀气,靖宝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过这样浓烈的杀气。
“是苏贵妃!”
这几个字是从高美人的齿缝里迸出来的,“我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个好东西!”
靖宝的脑子还没转过弯,为什么这事跟苏贵妃有关,高美人就已经盯着她,阴森森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劝着?”
“我……”
“你知道不知道这一趟他凶多吉少?万一李君羡识破了,一刀把顾长平砍了怎么办?”
高朝越说越火大,一把揪住靖宝的前襟,口不择言道:“连苏婉儿都比不过,你他娘的就是个蠢货。”
靖宝看着面前这张怒气冲冲的脸,第一次觉得顺眼无比,又觉得愧疚无比。
顺眼的是,若不是真心在意,他又如何能生这么大的气。
愧疚的是,他若知道昊王根本不会动顾长平一根汗毛,顾长平本来就是要帮着昊王造反的,还会不会生这么大的气?
忽的,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靖宝眉心紧皱道:“高朝,我且问你,在削藩这件事情上,你站哪一头?”
高朝一把推开她,“那还用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昊王再委屈,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他的话,就是圣旨,我自是站他这一头。”
“对啊靖七,这种事情还用问吗?”
钱三一帮腔道:“大秦朝只有一个皇帝,昊王错就错在势太大,他若能乖乖交出一半的兵权,这仗打不起来。”
靖宝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凉了下去。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高位上坐着的那人,是他们的天,也是天下苍生的天。
他们用血肉供养着他,哪怕他不英明,不神武,不是明君,他们也愿意忍痛屈服,忍痛牺牲,忍痛苟且。
不久以后,顾长平要掀了这片天,他昔日的学生钱三一,徐青山,他曾经的手足苏秉文,还有爱他如痴如狂的高朝……会不会横在他的面前?
与他反目成仇?
与他兵刃相向?
他一人面对千军万马,是何等的决然和孤寂啊?
靖宝整了整前襟,忽尔一笑道:“我和你们说说心里话,我哪头都不站,我站先生这一头,也只站先生这一头。”
高朝:“这有什么区别吗?”
钱三一:“是啊,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区别!”
靖宝还是笑道:“万一先生支持昊王呢!”
高朝和钱三一被她说得一怔。
“你可别逗了!”
钱三一轻轻推了靖宝一把,“混官场为的是什么?无非身前图个名利双收、封妻荫子,身后能混个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