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不能出家?当年,我师傅将我从冰冷的河水中捞起来时,我只有八岁,身受重伤,记忆全无,命悬一线,他老人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我救回来。从此,我就跟着他做了和尚,这一做就是十八年,我觉得挺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慧和冷冷地瞥了对面的主仆俩人一眼,如愿地看见她们脸上露出心痛之极的悲伤表情,心中掠起一股奇异的报复快感。
他说得很轻巧,但是,那些话语,那些字眼,却像是无数根钢针,针针入肉,直扎向卢氏的心脏,“你——你——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她的脸瞬时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像纸一般的白。
“夫人!”魏嬷嬷心中忧虑,担心地看着自己主子,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对啊,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若非师傅全力救治,恐怕我早就不在这人世了。”许是想起了久远的往事,慧和的脸上露出一抹不胜唏嘘的表情。
“儿啊,儿啊,都是娘对不起你啊!娘————”卢氏紧紧地抓住了慧和的胳膊。她身子哆嗦,嘴唇发白,眼神中弥漫着浓浓的痛苦之情。这痛苦是如此地深,如此地苦,是那样地深,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她凝视着眼前这张跟先夫一模一样的脸,再也承受不住内心跌宕的情感,眼睛一闭,身子一软,竟彻底地晕厥了过去。
“夫人,夫人————”魏嬷嬷慌忙地冲上来,却被慧和手臂一挥给生生拦了下来。
“树儿少爷,树儿少爷,她是您的娘啊,您的娘啊!”看着面前这张冷硬如石头般的脸,魏嬷嬷心头大急,她扒趴在那如硬邦邦的手臂上,泪水如雨丝纷飞。
“我会救她的!”慧和往着倒在他怀中的妇人,感觉到她几乎没有什么分量的体重,那如磐石一般坚硬无情的心,似乎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裂缝。
他将左手护住她的心脉,缓缓地输入了一点点如轻丝般的内力,像是细雨一般滋润着那受创的心田。右手拇指掐住了她的人中,微微地使力。
不大一会儿,卢氏缓缓地睁开眼睛,她仰望着一张脸,看着头顶上方那张熟悉之极的面孔,不禁伸出一双有些哆嗦的手,缓缓地摸了上去,“树儿,我的树儿,娘想你想得好苦啊!”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汩汩地往下滑落,落入了那微微泛着白霜的头发里,刺得慧和的心,像是突然被黄蜂蛰了一般,猛地一痛。
他将卢氏轻轻地放到魏嬷嬷的怀里,双手一个合十,嘴里念叨道,“阿弥陀佛,贫僧已是方外之人,于尘世的羁绊,已无太多留恋,请施主切勿如此!”言罢,他起身,匆匆地走了几步,跨过门槛,走向了殿外。
“树儿,树儿,我的树儿。”卢氏挣扎地爬起来,想要抓住那道身影,却抓了满手的虚空。
听着身后那宛如杜鹃滴血般的呼喊之声,慧和身子微微一颤,但是他没有回头,而是加快脚步,那挺拔雄壮身影,很快地被树木的阴影所遮挡住,消失在绿意盈盈之中。
“夫人,”魏嬷嬷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小心翼翼地将卢氏从地上搀扶起来,“您就别伤心。树儿少爷就在这寒山寺之内,难道您还怕他跑了不成?再说,今日能够与树儿少爷相逢,都是菩萨的保佑,是喜事一桩,你怎么能哭了?”
“是啊,是啊,我在佛前供奉着这两盏长明灯,足足有了十八年。原本以为他跟着他爹一样死了,死在了那盗匪的乱刀下。可是,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尸身,我终是不死心。我盼啊盼,足足盼了十八年,我终于盼到了他,见到了他,我怎么能哭了?我应该笑啊!”一时间卢氏又哭又笑,像是一个疯子一般,完全没有任何仪态而言。
魏嬷嬷看着这样的卢氏,心中既为她感到高兴又免不了忧心忡忡。高兴的是,夫人多年的心愿终于得到了实现,忧心的是,树儿少爷根本就不愿与夫人相认。而如果相认,又将会在卢家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她根本就无法想象!
压下心中无限的心思,她搀扶着卢氏在蒲团之上跪下。卢氏双手合十,朝着菩萨喃喃自语,面上欢喜之极。然后,她趴伏于地,朝着上首的菩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走吧,我们去找方丈,向他了解一情况。树儿他是何时来到这寒山寺的?还是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住在这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而我竟从来没有发觉?”说到这,卢氏一阵哽咽着,几乎是痛苦得难以自持。她拉着魏嬷嬷的手,跌跌撞撞地朝外走。
“夫人,容我来为您整理一下仪表。”看着发髻散落,眼睛浮肿,脚步凌乱的卢氏,魏嬷嬷心中闪过一抹心疼。
“好,你快些,快些,”卢氏不断地催促着,似乎想马上就找到方丈大师,将事情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说夫人啊,恐怕此刻方丈正为法会忙得不可开交,他老人家没有时间见您啊。况且,这与树儿少爷相认的事情,我们得从长计较啊!他刚才那么排斥,根本就不想和您相认,我们不能逼得太紧,要一步一步慢慢来,为长远打算啊!”魏嬷嬷从袖囊里掏出一个桃木梳子,一边不慌不忙地梳着,一边苦口婆心的劝告道。
魏嬷嬷的话,像是雨滴落入湖面,在卢氏的心里,激起了无数小小的水花,她苍白着一张脸,沉默了半响,终于嘶哑着嗓子说道,“好,就依嬷嬷所言。”
魏嬷嬷心中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