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在方丈笔直得犹如苍松一般的身躯之上,使得他整个人仿佛披上了一层霞之衣,有一种恍恍惚惚的不真实之感,“释明啊,善人行善,从乐入乐,从明入明。恶人行恶,从苦入苦,从冥入冥。”
在这样似乎带着岁月风霜,透着人生智慧的话语之下,王琳琅一时语结,嚅嗫着嘴唇,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一道清润的,如同晨雾中,鸟儿展翅的声音,却突然响起,“非常之时,行非常手段。我觉得阿琅做得很好!”
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却是慧染,他睁着一双如同琉璃的眼睛,望着方丈,“每一个修佛的人,都渴望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暇秽。但是,人世间真正的善意,有时候,却需要有菩萨慈悲的心肠,金刚霹雳的手段。”
“对啊,”慧觉小童鞋小大人地分析道,“昨夜,若不是阿琅敲钟示警,火势没有得到及时的控制,那寒山寺该要承受多大的损失啊!”说完,转头环顾四周,看着四周的残檐断壁,疮痍荒凉,远处被默默抬下去的被烧死,烧伤的僧人,一双明亮大眼睛里,立刻沁满了泪水。
菩萨心肠,金刚手段!方丈默默重复着这八个字,环视四周,真正是满目疮痍,伤痕累累。一瞬间,他像是遭受什么打击一般,身躯不禁微微地晃了晃,仿佛一刹那之间,衰老了十年。
“雷老虎为何要针对寒山寺?难道仅仅是因为上次法会那日的冲突?”刹那的恍惚,暂时的打击,虽然让老方丈有一瞬间的脆弱,但很快地,他便恢复了一向的睿智与坚强。就像是一个苍松,老则老亦,但骨子里是不惧寒霜风雪的骄傲。
“因为——,因为卢大善人——想要那个慧和死啊!”躺在地上的黑衣汉子,约莫是被刚才的金刚手段,折磨得魂飞魄散,两股战战,所以,方丈老头一问话,他便一股脑地嚷了出来。
一边嚷,一边像是见鬼似地望着王琳琅,似乎生怕她再来一手。整个人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吓得战战兢兢,瑟缩成团。
“卢大善人————?”方丈愕然。
王琳琅脑袋有些大,直觉所有的因果,皆是因为她当时脑袋一抽,将陷在仇恨泥淖里无法自拔的慧和,给拉来了寒山寺,才给寒山寺带来了这么一劫。
纵使心里有七八十个轱辘在打转,脸比错乱成一团的麻绳还要纠结,她还是踏着比铁要沉重的步伐,走到了老方丈的身侧,坦然地,无所畏惧地,无所保留地,将慧和的故事,低声地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良久,方丈大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双似乎看透人世的睿智眼睛中,漫过一层淡淡的怜惜,以及几许浅浅的嘲讽,“阿弥陀佛!因者能生。果者所生。有因则必有果。有果则必有因。是谓因果之理。也罢,当初,老衲看中你的急救之法,是因,如今,寒山寺遭受这一劫,便是承受了这个果。这种是因,收是果,一切唯心造。”
这因因果果,听得王琳琅心中泛起了一阵阵愧疚的思潮,脸上不约地漫出了悲戚,沉痛,却又冷静的表情,像是岩石一样冷峻,又像严冰一样冻结,“大师,虽说冤有头,债有主,这火是雷老虎派人放的,卢大善人主使的,与我们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我个人愿意出两万两的重建。我师叔慧染,从小熟读经文。像《心经》,《金刚经》,《妙法莲华经》,《华严经》,《阿弥陀经》,《无量寿经》,《地藏经》等等,他一天都要念给百八十遍,背得是滚瓜烂熟念得是炉火纯青,我让他将这些经卷都默写出来,稍作弥补。”
她每说一卷经册,方丈的脸便是惊愕一分,惊喜两分。待到她将几经册说完,方丈的脸,已经从寒冰霜冻的冬季,跨季来到了绿意盈盈的春季,“什么?这些经册,这些经册,他都知道!”
先一刻乌云弥漫黯淡无光的眸子,此刻,像是被火点燃一般,闪耀着奇异的火花。人已经大踏步走开,直朝慧染而去,“这些经册有一部已经是万幸,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册?”他一把抓住慧染的手臂,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大宝藏。
慧染有些不明所以,他懵懵懂懂地望着方丈,理所当然地说道,“师傅找来的啊,我从小就念,到现在早已经倒背如流了!”
看着激动不已仿佛青春重返的方丈,拉着慧染一路疾行,恨不得立刻将他脑袋瓜里的东西,全部地扒拉出来,王琳琅就知道,寒山寺的危机,是暂时地解决了!
沉重的心情,在一瞬间,似乎变得轻松起来。她迈着轻快了不少的步伐,牵着慧觉的手,朝蔷薇院走去。
第二日便是卢老夫人的大寿,她必须做好周密的安排,严谨的准备,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给害人的恶人,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这世间的恶,哪怕埋得再深,总有一天,会被扒拉出来,暴露在天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