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常生病的人,若是生起病来,那真是气势汹汹,凶险无比。
虽然王琳琅自诩身体壮得像是一头牛,但是长期紧绷的精神一旦放松,那些平日里压抑下来的病痛,在内伤和外伤双重导火线的引爆之下,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全部地冒了出来。
于是,她便华丽丽地病倒了。
白日里,她的体温高得吓人,烧得整个人红通通地,像是煮熟了的虾子一般。嘴里呼出来的气,都是炙热的,仿佛要将接近她的人给烫伤。到了夜里,她又冷得直打哆嗦,就算是盖上三层厚厚的被褥,她也冷得如同置身冰窖。就这样,热热冷冷,冷冷热热,像是打摆子一般,反复折腾了五六日,她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下来。
这一日,当她从浑浑噩噩的沉睡中,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时,便听到模模糊糊的低语声,从远处传来。她迷迷瞪瞪的视线,不由自主子眼,落在两个倚窗而站的人影之上。一人高大挺拔,沐浴着窗外倾斜而下的灿烂阳光,像是在发着光。另一人站在他侧后方,像是那人的影子一般,默不作声,似乎正在认真地倾听着对方的吩咐。
他们的声音,明明很近,却又仿佛很远,模模糊糊,隐隐约约,根本听不清楚。王琳琅凝神听了一会儿,便觉得疲惫不堪,耳朵仿佛有东西在胡乱地搅动,搅得她的头,似乎也跟着痛了起来。她不约地放弃了努力,放松身体,任凭自己陷入那种如梦似幻的懒懒撒散之中。可是,躺得久了,她便觉得自己身上疼,好像每一个关节都了绣,身体变得僵硬而死板,稍动一下,似乎都可以听到关节在咔咔咔地作响,像是木偶一般。她不由地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动静,屏风外的俩人停止了交谈。片刻之后,一人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款款地走了进来。他面目俊朗,一双眼神邪魅而张扬,正是萧博安。
“醒了?”他将药碗放在一边,将她轻轻地扶坐了起来,“来,趁热把药喝了!”说罢,端起药碗,舀了一勺子药,凑到嘴边吹了吹,待到温度适合,就递送到了她的嘴边。
王琳琅下意识地张开嘴。药一入口,她差点喷了出来。妈呀,这药,真得比黄连还苦上百倍,千倍,完全是难以下咽。
“我不想喝,太苦了!”她皱着一张苦哈哈的脸,瘪着嘴说道。
此刻的王琳琅,无疑是憔悴和脆弱的。原本红润而富有弹性的脸蛋,短短几天之下,很快地消瘦下来,露出了两侧高高的脸颊骨。而原先像是涂了蜂蜜一般的饱满嘴唇,此刻,干裂而苍白,仿佛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水分。整张脸上,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梭转移动之中,流露几分往日的神采。
想起长生对他说的话,萧博安心中就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暴虐之气,他板着一张棺材脸说道,“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内伤,外伤,毒伤,甚至——”他略微地顿了一下,脸色难看之极,“你看你自己,现在都成什么鬼样子了?好好一个名门淑女你不当,偏要跑到江湖上去鬼混?还结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搞得一身是伤!”
王琳琅气得脑袋一阵阵发黑,她指着面前的人,浑身哆嗦,“你————你————”
萧博安也不看她,低头竟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然后像是捉小鸡一般,死死地按住她,俊脸陡然凑近,嘴巴贴着她的嘴巴,将那药一滴不留地送进了王琳琅的嘴里。
啪!一个巴掌,准确无误地甩在了萧博安的左脸上。
“流氓,臭流氓,”王琳琅眼睛在冒火。这个该死的家伙,还是像以前一般毒舌无比,而且行动越发随心所欲,嚣张放肆,根本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萧博安捂着自己被打的脸,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对面的女孩。他身份特殊,尊贵无双,还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可,今天,竟被这个小家伙扇了一个巴掌?
“你打我?”他有些艰难地问道。
“打的就是你,你这个色鬼,你是我的什么人?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王琳琅嘶吼道。被心中依恋的人,如此贬到了尘埃里,她的心有一种极其酸涩的疼痛之感。
“凭什么?”萧博安的眼眸中,翻滚着跌宕起伏的暴虐之气,“就凭它。”他唰地一声从衣袖中掏出一张颜色发黄的纸,声音冷彻入骨,“这是当年你卖身给我的契书。”
王琳琅一时呆住了,她怔怔地望着那张签着她上一世的大名,按着她手印的纸,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像是有一击重锤,径直砸在她的脸上,表情龟裂成碎片,“你——你——还留着它?”
“为什么不留着?记住,王氏琳琅,这辈子,不管你是县主,郡主,甚至公主,你的一切,包括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萧博安的声音,冰冷刺骨,似乎没有任何的温度。
言罢,他不再看床上之人一眼,一撩衣摆,竟自离去。
“萧博安,我恨你,恨你!”一股热流自胸腹之处奔流而出,王琳琅噗地一声呕出了一大口血,撒得衣襟,被褥上,血迹斑斑,红梅点点。
萧博安的脚步,似乎顿了一顿,但是他没有回头,板着一张如同结了冰的脸,继续朝外走。
长生低头对他施了一礼,心中微微一个叹息。他真地是不明白自家主子。明明心中那么在乎这个人,为什么出口的话却全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