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城中,王琳琅那颗在水深火热里煎熬的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她静坐在靠窗的位置,明亮的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像是最迅敏的雷达一般,一圈一圈地梭扫着,打量着下方街道上的场景。
突然,她眼睛一亮,视线落在了一辆马车之上。这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外表简单朴素,跟所有的马车没有任何两样。但是,当微风撩起窗帘,露出车中之人的容貌时,它却偏偏像是大海里的一朵浪花般,吸引了王琳琅的注意。
赶车人是一个头戴草帽的汉子,嘴里闲闲地嚼着一根草,双手随意地搭放在缰绳之上,偶尔抖动一下,马儿便听话地慢慢地朝前跑动几步。
突然,这半张脸被遮住的车夫,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一个抬头,乌黑凌厉宛如刀锋一般的视线,朝二楼的窗口乍然地射来。王琳琅轻轻一个闪躲,便藏身在厚厚的墙壁之后。
“小琅?”慧染刚刚唤了一声,就见王琳琅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不约赶紧地闭上了嘴巴,就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那道视线在窗口滞留了片刻,约莫是没有看到人,带着几分狐疑,终究还是撤离而去。
目睹着那辆马车在街道上越行越远,融入到了人群的洪流之中,隐匿在阴影之中的王琳琅,嘴角歪起一道邪气的弧度,侧头对慧染说道,“师叔,想不想报仇?”
“报仇?”慧染一头雾水,眨了一下如湖水般洁净的眼睛,“为何要记仇?佛祖不是告诫我们:如何向上,唯有放下吗?”
这个呆子,真是念经都念傻了!若是人人都如他这般想,达到他的那种思想境界,这个世界估计早就踏入**社会了,哪里还会在封建社会里浮浮沉沉几千年?再说,没有真正地入世,体会这人世的诸般苦万般恼,哪里会有看穿人事后的练达,豁然,以及对众生真正的悲悯,做到真正的出世?
这些念头,在心中一晃而过。但,王琳琅并没有说出来。她想,若是她说出来,保不准这个呆子,又是一大通佛经哲理,来与自己辩驳不休,搞得自己头疼不已。索性,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腾腾腾地冲下楼,直追那辆马车而去,将崔琪大惊小怪的嚷嚷声,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两人疾步如风,像是在浓密的海草里,穿行的鱼儿一般,灵活地避开了摩肩擦踵的人流。转过一条热闹的主街,一条幽静的巷道,终于远远地就望见了那辆藏青色的马车,它正拐进一个敞开大门的院落里。
一棵高大的杜英树,枝繁叶茂地矗立在院中。无数朵朵毛茸茸的白色花朵,沿着枝条一溜儿排开,像是千万条白色的流苏一般,在绿色的枝丫之间,纵横交错,构成了满树美丽的风景。
“师叔,待会你设法藏身到那棵大树里,听到我的哨声,就开始吹箫,就吹那首《十面埋伏》。”王琳琅瞥了慧染腰间那把乌黑锃亮的洞箫一眼,眼眸之中划过一丝凌厉之色。
她话语一落,也不待慧染有如何的反应,便撕下一角衣裙,蒙住半张脸,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离弦之箭一般,朝那院落疾射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慧染在风中凌乱,不明白既然是要报仇,为何临了还要吹箫给敌人听?
马车的门打开,一个衣裳半解,醉眼惺忪,浑身脂粉香气乱窜的公子,在一男一女的搀扶下,从马车里恍恍惚惚地钻了出来。他五官轮廓甚是俊逸,奈何沉溺声色,毫无节制,以至于脚步虚浮,眼珠浑浊,透着一股烂木头的腐朽味道。
那一男一女,衣着暴露,眼神迷荡,像是柔若无骨的水蛇一般,缠绕在他身上,勾得那人喘息连连,嘴里的污言秽语,像是箩筐一般,往外倾倒,“走,我们——我们——回房——再———”
墨五从身手矫健地马车上跳下来,抱着双臂,鄙夷地看了那个醉生梦死的人一眼,悄悄地后退了几步,像是躲避瘟疫似地,避在了一旁。
就在他心神微闪的这一瞬间,一道白影像是一股飓风一般,从门外刮了进来,从他身边迅疾地掠过,卷向那打情骂俏旁如无人的三人。
墨五直觉不妙,脚步一转,拔剑冲了上去,岂料那个身影,一个急速的旋转,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哪一个不——不——长眼的狗奴才,竟敢挡——挡——本公子的路?是活得——活得——不耐烦了吗?来人啊,拉下去——拉下去——把他的腿——腿——给砍了!”王康丝毫不知大难来临,搂着那两个放浪形骸的妓子,醉气熏天结结巴巴地说道。
王琳琅呵呵地冷笑两声,右手握拳,恍如流星般挥出。拳风呼啸,仿佛一股巨浪拔地而起,朝那个纨绔当胸卷去。
王康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感觉到一股大力,劈头盖脸地朝自己涌来,挟裹着自己冲上了天。
醉意酣然不明所以的他,高兴得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可是,当蓝天白云越来越近,地面越来越远,冲到了半空之中的他,在冷风的吹拂下,打了一个哆嗦,一个激灵地醒来,陡然地惊觉自己正在急速地往下掉。
惊骇,巨大的惊骇,从尾椎骨一直爬到了他的头顶。一阵颤栗之下,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声,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划破云霄,激荡天地。
无数纷沓的脚步声,像是密集的雨点一般,从屋子里,房子外,噼里啪啦地朝这个方位涌来。疾奔过来的众人,猛地见到那身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