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一地萧瑟的秋风,他慢慢地走出了躁动喧嚣的红袖招。周围是无尽的热闹,他却感到一种骨子里的寂寞。文轩默默地跟着他,像是影子一般。
突然,一阵人仰马翻的喧闹,从红袖招的大门口传来。却是一个衣衫不整醉意熏天的青年,被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从红袖招里拖拽而出。
“我不回去,我就不回去。”一身纨绔气息的青年,抱着门前的廊住,像是一个无赖似地,死也不放手,嘴里嘟哝道,“爷刚要提枪上阵,你这该死的奴仆,就不懂尊卑地闯了进来,我跟你说,你这样是会要人命的。哼,哼,哼,我让我大哥砍了你,砍了你!”
一身劲装的墨五,看着眼前醉生梦死的王康,凌厉如剑的眼眸之中,快速地划过一抹鄙夷。没有理会这膏粱子弟的胡言乱语,一个毫不留情的手刃劈了下去,王康身子一软,像是一滩没有骨头支撑的软肉一边,歪倒在地。墨五一把拎起那厮的后领,像是拎鸡崽子一般,将他提起,然后像是扔包袱一般,扔在了一旁等候的马车里。一个敏捷地跳跃,他坐在车辕之上,马鞭一挥,马儿就得得得地跑了起来。
跟在王康身边的奴仆,根本就是敢怒不敢言,乖乖地跟着那马车后面,一路小跑着追赶上去。
“公子,是王家的人!”见到自己公子停步不语,面露沉思,文轩上前一步,低声汇报到。
“此时将那王康逮抓而回,王家必有变故发生,”沉吟了片刻,萧博安缓缓说道,嘴角划过犹如刀锋一般的冰冷弧线,那双黑亮的眸子中,有凌冽的寒光,像是匕首一般闪耀。
文轩不语,只是看着那浑身像是被寒冰凝结的主子,心底里划过一丝心痛。
陛下虽把王琳琅指给了公子,却暗暗逼迫公子对王家出手。若是公子再一次对王家出手,那一枪被公子扎穿后心的林芝县主,是不是永远没有原谅公子的可能?
“赶快去查,今晚王家到底发生了何事?”萧博安眼波流转,黑如深潭。
“是!”文轩领命。
主仆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稠如墨砚的深沉夜色里。
夜色越来越深,黑暗越来越浓,而随着漫长夜色一同到来的,便是无尽的丑恶和阴谋。它们借着夜的掩护,伸出了罪恶的手臂,锋利的爪子,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的目标。
此刻,位于世家之首的王家,就是这目标,这靶子。表面上看,自王敦病死芜湖,司马皇室对王氏一族法外开恩,除却对王敦一脉清算绞杀,其它王氏族人,并没有受到多大的牵连。可是,失去兵权的王氏一族,就好比老虎没有了爪子,雄狮没有了利牙,秃鹫没有了翅膀,其遭受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皇室早就不满士族对朝政的把控,对于士族的领军人物——王氏一族,更是又爱又恨。
刚刚从北方逃到南方时,正值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之时,建立南晋,离不开王导等一大批士大夫的支持和拥护,所以它将之视为左膀右臂。
可是几十年过去了,随着皇室权力的巩固,野心的膨胀,它早就不满士族对之的指手画脚,横加干涉,皇权想要高高地凌驾在士族之上,所以,曾经的左膀右臂,此刻,便成了它的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王家。
琅琊王氏,名动天下。近些年来,王家更是人才辈出。每次遇到险境,便会有人力挽狂澜,拯救宗族于水深火热之中。
上一次,大将军王敦叛乱,将整个家族拖入了深渊,却偏偏横空杀出一个王十一郎,为救先皇,以身挡刀,以一人之死,换取了整个家族的安然无恙。
这一次,心有不甘的王敦,再次叛乱,大宰相王导,凭借一份《告天下同胞书》的檄文,壮士断腕,直接将活着的王敦,宣告成死亡。这一招舍车保帅,虽然使王家再次化险为夷,但是却害得历经奔波之苦,行军之累的王导,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病榻上的王导,没有了那种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的潇洒,也没有那种应对危机的自若淡然,他面目苍白,脸颊骨高高凸起,皮肤松弛无力。衰老似乎渗进了每一条皱纹,每一个斑点之中。就像是一个年老而病弱的狮王,纵使曾经雄霸丛林,但此刻却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哀。
王佑守在老父亲身侧,那张淡如青松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忧虑悲苦之色。刚刚大夫已经明确地告诉他,宰相大人年事已高,身体各项机能已经处于衰竭的边缘。就好比是一盏油灯,灯芯已经燃烧殆尽,纵使倒入再多的灯油,但一旦灯芯熄灭,一切都是枉然。
“佑儿啊,不要伤心,人啊,都会走到这一步。”饱经病痛折磨的王导,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一只枯瘦如柴的手,费力地伸出,将王佑眼角的泪,巍颤颤地擦去。
“父亲,”王佑抓住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无声无息地流出。
“不要哭,孩子,”如风中残荷一般的王导,眼中是千帆过尽之后的淡然与豁达,“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没有人能永远地活着,时候到了,就该走了!”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王佑才堪堪压制住那股悲伤的狂流。他知道这个时候,纵使内心碎裂成灰,但是外表必须坚硬似铁,用坚强来面对一切。
“我死之后,王氏一族的重担就落在你身上了。”看着王佑略显单薄的身躯,王导那双虽然混浊却又睿智的眼睛之中,闪过几分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