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内心如何地翻滚错乱,当司马绍坐在独属于自己的皇帝宝座上时,望着底下安然落座的各位臣子和家眷,以及外邦使臣时,他的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唯有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有无限的浪潮在滚动,推挤,碰撞。
新一轮的吃喝大业,在丝竹声声中,再一次拉开了帷幕。
在一片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之中,一道懒洋洋的身影,踢踢踏踏地走出了席间。此人一身宽袖长袍,行走之间,脚下的木屐,碰击着木质的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一声地,压着乐声的节点,仿佛是踩在人的心间。
“陛下,”有些醉意朦胧的阮咸,拎着一个酒葫芦,摇摇晃晃地站在大殿的前端,“您要封赏林芝县主,以臣拙见,不若将她父亲荣国公的爵位,赐封给她得了!我大晋朝第一位女国公,想想,就令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啊!”言闭,他一昂头,清冽的酒水,像是喷涌的清泉一般,汩汩汩地流入他的口中。
一记重磅砸下,震得殿中众人惊讶愕然,几乎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雕像。兀自张大了嘴巴,呆呆愣愣地望着殿中那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言语。所有的喧嚣,几乎在这一刻,被这一重锤,砸成了碎片,然后被碾压在地底之下。
阮咸却混不在意,长袖一甩,甚为洒脱地说道,“林芝县主,今日,真让人佩服不已!虽然素手纤纤,但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扭转局面,变劣势为优势,于逆境之中,走出了一条路来。其心性之坚韧,能力之强大,真可谓为世间少有。”
说到这儿,他的身影晃了一晃,似乎是不甚酒力,但微微地梭转的那双眼,却清亮如水,透着一种对于世事的洞明,“一曲《逍遥游》,缥缈潇洒,美妙绝伦,恍如天外之音。首创的急救之法,待到他日传扬天下,自可活人无数,积无上之功德。对抗呼衍单于,更是傲然不屈,一战成名,扬我国威。如此,荣国公的爵位,舍她其谁?”
最后一个音,微微上扬,似乎是带着一种诘问,但实际上更像是一种陈述,一种强有力的,仿佛无人可以辩驳的陈述。
寂静,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就连那持续不断的丝竹之声,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地隐去。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好像是结了一层寒冰,所有的人,似乎被定住了一般,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高座之上的司马绍,端坐不动。那张潋滟着风情的桃花眼,似乎一如既往地光彩闪烁。只是龙袍遮掩下的手指,却紧紧地攥在一起,用力之猛,似乎要将指骨生生捏断。
“可是,县主是一个女人啊!如何能继承荣国公的爵位?阮大人,您喝多了,就别在那儿说笑了!”宋贵妃掩嘴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她话语刚落,底下的附和声,就如田野之中的蛙声一般,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说笑?”阮咸哈哈大笑,一仰头,又是一大口酒咕咕而下,那张狂放恣意的脸上,流露出一股鄙夷嘲弄之色,“世人笑我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啊!”
说罢,那双因为醉意而变得水润清明的眸子,斜斜地睨了宋贵妃一眼,“这世间如县主一般的女子,能有几个?嗯———?”
这个慵懒疏狂的名士,此刻,身上自有一种不惧皇权的傲气,以及一种fēng_liú至极的洒脱。
在这样略带嘲讽的质问之下,宋贵妃一时语结,竟不知如何回答,一张白里透红的俏脸,变得煞白,气氛一时变得极其地尴尬。
“的确,这世间有女子千千万万,但如县主,这般的女子,却是独一无二,天下无双!”一个青衣身影出列,正是中书舍人萧博安。
他面色青白,身影消瘦,但是看向贵妃的目光,却如深潭一般,带着一股幽幽的寒气。声音,深沉喑哑,在说到县主两个词时,微微地停顿了一下,似乎隐着无限的深情,又暗含着丝丝自豪之意。
司马绍的目光唰地一下,落在萧博安身上,虽然轻飘飘地没有任何重量,但灼热愤怒,形同有物一般,似乎要将他戳出几个洞来。或许是因为饮了少许的酒,他的眼尾晕染了点点的红色。目光更是亮得惊人,似乎有霹雳之火,从黑色的瞳仁之中,噼里啪啦地迸裂而出。
萧博安似是有感知一般,目光立刻迎了上去,不避不让,不卑不亢,没有任何的闪躲,任何的心虚。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一个出离地愤怒,有一种被忠心臣子背叛的磅礴怒气,一个坦然而阴沉,里面全是维护心上人的拳拳心意。这两种目光,相击碰撞,仿佛有无限的电流一般,炸起无数的火光。
“就是,就是,那娘们太厉害了,老子都自叹不如。”一道雄浑有力,仿佛黑熊长嗷的声音,募地插了进来,正是换过一身衣裳的呼衍越。
他坐在贵宾席上,用手大力地击打了一下桌面,发出啪地一声巨响,“那娘们能在老子火龙枪下,将老子刺伤,根本就不是一般人,为什么不能赐给她爵位?这样的女人,若是在老子的底盘上,早就封她为大将军了?那容得你们这些人在这里叽叽歪歪?”说罢,提起案几上的酒壶,就往嘴里灌。
这厮动作粗鲁,言语粗鄙,但是直言快语,话糙理不糙,竟将一众人都镇住了。
“阮大人的提议,臣附议,”又有一人出列,却是一直安安静静看戏的卢家家主。珠圆玉润的身躯,套在一袭缎青色元宝图案的锦袍之